大人和小孩子一樣,沒有一點事情可做,除了串門,街上也人多起來,好似都傾屋而出,你和他寒暄,他和你嘮嗑,自然少不了一句“給拜年了!”吳麗俊家正月初一幾乎都要被擠垮了,半屋子婆姨,一屋子孩子,炕上和地上沒有一個地方不站著人。還好石頭去放羊去了。聊開心的,也談不開心,憂愁的,所有人都想聽聽吳麗俊的話,因為她是村裏唯一的讀過書,有見識的人。當然,婆姨們更多在議論今年的生計咋辦。剛過去的一年幾乎顆粒無收,不知今年如何,可一冬天沒見著半點雨,怕是更糟糕!
而事實上,這年正好是1960年!
正月過年家家無事幹,村裏大概也隻要兩個人歇不住:一個書記郭二狗,一個就是石頭。郭二狗連續好幾天都去鄉裏開會,回來還要連夜召開村委會,主要商議開春的對策。從郭二狗嘴裏,在場的人都清楚了情況越來越不好,聽說山東和河北一帶湧出大量的饑民,餓死的人更是數不清,總之情勢比戰爭還要惡劣。
人們就這樣毫無辦法的幹巴巴等著,等著老天下點救命的雨,可一日晴天接著一日,即便掛點陰雲,卻瞬間一股風把個好盼頭給吹走了。路上乞討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些外鄉人還乞討到了棗村,棗村一些活不下去的老人開始拄著拐杖爬到附近的村裏乞討。有一次,郭二狗和村長,還有幾個農民,一天就埋了四個外來的,餓死在路旁的乞討者。
到了五月份時,基本兩三天能吃頓飯已經不錯了,河塘已經徹底沒水了,深井的水也眼看就要露底了,挑水隻能用大繩把人吊下去,舀上水再拔起來。沒有了吃的,總該有點喝的吧,可就這點喝的,隻能是全家老小出動,一天熬到一桶水就算燒高香了。五月的天好似暑熱天,炙烤著大地,使得一切生靈招架不住,好端端的樹熬不住就自燃起來了,眨眼間整個山地就燒個精光,除了熏焦的泥土,沒有一點春夏之際的生機和希望。石頭就差點被燒死,還好那天沒有起風,燒死了六隻老母羊,他自己的眉毛都給燒焦了,袖子也燒去了半截。事後想起來都有些後怕。
幹旱到了什麼程度?站在枯樹旁都能聽見樹皮裏劈劈的火星聲,漸漸的哄得一聲就著了,甚至還不知怎麼回事,頃刻間已經是一片火海了。
早上趕出的羊群,晚上回來總少了幾隻,一般都是熱渴的不動彈了,還得趕緊埋掉,要不加之腐臭的瘟疫襲來更可怕。於是,出門鞭子都不用拿了,反而總扛著一把鐵鍬。
土地被炙烤的開裂了好大的口子,泥土如頑石焦灼在一起,幾乎連像樣的雜草都沒有,全然是不毛之地了。郭二狗從鄉裏領回的種子,堆在大隊裏使不出一絲絲勁兒,他心急如焚,整天一個人呆在大隊裏,精神有些不振,煙葉子一卷卷接連著猛抽,嘴巴長出好幾個大泡,眼睛模模糊糊盯著那不吭氣的種子,心裏千萬個覺得愧對毛主席,家家戶戶已經絕對到了揭不開鍋的境地了,他這個村書記卻毫無一點辦法,也隻能幹瞅著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