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人在無力改變形勢時,隻能在內心進行蒼白無力地祈求,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方式。
在飛刀即將刺穿趙雲胸膛時,巳所做的,也隻有和多數人一樣,祈求眼前這位年輕人平安無事,祈求曾經發生過的慘劇不要再次上演,隻是,以往伴隨著祈求而來的顏色,都是血紅色。
但這一次,是黑色。
流動的黑色,帶著疾風在人群之間迅速穿過,伴隨著無數劈劈啪啪扇動翅膀的聲音,將樹林間火把的光芒掩蓋殆盡。無論是顏色,還是這種讓人恐懼的聲音,巳都相當熟悉,因為她和其他人才剛剛在呂府經曆過。
烏鴉,大量成片的烏鴉快速在人群之間穿越飛行,它們不再如壽陽內那樣不可觸及,有了實體的它們不斷用翅膀和爪子拍打劃過鐵樹巷居民的麵龐,多數人手中的武器更被鳥喙和爪子撞掉,如一陣猛烈的大風吹過林間,讓被裹挾在其中的人們瞬間東倒西歪。
隻有趙雲站在那裏,烏鴉群似乎有意識地在刻意避開趙雲,沒有像襲擊其他人那樣襲擊他。一個身著灰黑色衣裝,體型與東裏徹相仿的的寬背大漢,側身擋在了趙雲身前,那柄被丟出的匕首,戳在了他的肩膀上,匕首與他的體型比起來似是根針紮在身上,不痛不癢。與此同時,幾十個裝束與一般的鐵樹巷居民沒什麼區別但分外健壯的大漢,在東倒西歪的人群中,赫然出列。
“夠了,你們難道忘記了聖山與狼靈的榮耀嗎?”那群站立人群中的一名,體型雖然相比消瘦了些,眼睛中卻散發著比他人還要淩厲的光芒,他操持著濃重的鮮卑口音略帶沙啞地嗬斥著他腳下的鐵樹巷居民,兩眼和李艾一樣泛著墨綠色,臉頰上雖然抹著黑灰,但左臉上一個鷹嘴型烙印疤痕尤其明顯。
“賀六!你們這群吃裏扒外的拾荒人!平日裏若不是鐵樹巷供你們吃喝住所,又怎能活到今天?眼下鮮卑族人遭難,你們就這麼知恩圖報的?”人群中滿是對背叛者的怒罵,他們不相信,這些平素裏依附於鐵樹巷而活的一群乞丐們會站在敵人的一邊。
“該說感謝是你們!”寅在趙雲身後,喃喃說道。“如果不是他們在一年前刻意將垃圾汙物隔在你們和壽陽城其他市民之間,並時刻保護你們的安全,你們哪裏還有今天!你們真正的敵人,隻是你們愚蠢的自身而已!”
人群在剛才那群烏鴉驚擾下回複了冷靜,聽到寅的話自然也想起了為什麼拾荒人之前所作的種種原因,在事實麵前,更是引得眾人竊竊私語。
“而且,這位也不叫賀六,尉遲拔嶽,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寅的話音剛落,鐵樹巷的人們更是一陣聳動。
“鐵隼!他們是鐵隼!”
“不可能,狼王麾下六十四名鐵隼早就在一次戰鬥中全都死了,怎會在這裏出現?”
“那他們臉上的疤痕又是怎麼回事?”壽陽城中,無論鮮卑人還是漢人,都對骨鷲與鐵隼印象頗深,那些寄宿在城牆下的流民口中滿是這兩支拓跋耶親自調教的軍隊所做過的殘忍舉動,平日裏隻當鐵隼們是臉上抹了汙物的拾荒人,哪裏想到他們是一個個隻靠單人匹馬就能毀滅他們家園的惡鬼之軍。
被稱作尉遲拔嶽的人聽到寅的話,哪裏還在乎身邊人群中的竊竊私語,隻是衝那個擋在趙雲麵前的大漢點了點頭,大漢摸著後腦勺憨憨一笑,隻是他近在咫尺的大臉讓趙雲吃了一驚,雖然頭發烏黑,但這張臉卻顯得異常蒼老,滿麵的皺紋像是一層層跌宕的波紋,夾雜著本不屬於這張臉上的年齡和一些汙物,在這張仿若被融化的臉上,也有同樣的鷹嘴疤痕,不同的是尉遲拔嶽的疤痕在左臉,而他的在右臉,大漢似是看出了趙雲的震驚,趕緊低下頭,從肩膀上拂去了那把匕首,雖然鮮血浸濕了他背上的衣衫,這大漢卻沒有什麼感覺似地蹲在原地。
“鐵隼們為了潛藏自身行蹤的私心而沒有阻止那場悲劇,今朝終於能有機會彌補錯失,我這兄弟許是心中寬慰了許多。”聽到尉遲拔嶽這麼說,那個大漢努力地點點頭。
“咚!咚!咚!咚!”在樹林間的人們被那陣烏鴉狂風掃清了狂躁和殺意,心中被這滿滿地恐懼占領時,一陣鼓聲由遠至近,烏鴉群在鼓聲響起的那一刻,突然消失不見,就像是,黑色氣體,隱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