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夢桃的話明顯比未出山時要少了很多。與薑峰和林四娘也不像從前那麼的親近了。相處時,隱隱的有幾分生疏,應該是故意的拉開距離,相對時神態中也多了幾分的敬畏。這些都讓林四娘心痛不已。“峰哥,你說夢桃這是怎麼了?”忍不住又去拭淚。
隻要是皓月當空,薑夢桃做的最多的事兒是就是撫琴。香爐煙嫋嫋,林中琴緲緲。薑夢桃已經很少再彈什麼《高山流水》、《陽春白雪》,那首薑峰直抒心意的《山外》她彈的很多。再者就是,《獲麟操》與《猗蘭操》了。琴音寄情,薑峰知琴,自然從中聽出了薑夢桃心中的真情,那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憂思。一個未滿十歲的孩子,居然心懷家國天下。薑峰不能不驚異,不能不敬佩,不能不擔心。
薑峰驚異的是,自己從未給薑夢桃講過天下事,而她卻有所領悟;敬佩的是,她小小年紀已經在心中立誌,而且誌向高遠;擔心的是,薑夢桃如稚鷹振羽,必然高飛。他和林四娘晝防夜防,已經是防無可防,就是怕有這麼一天,薑夢桃將要離開翠屏山。既愛薑夢桃之能,又懼薑夢桃之能,皆是出自護犢的慈心。然而,……
倚欄望月下的桃林,秋深,葉落,清輝一片。薑夢桃的背影尤顯孤寂、單薄。林四娘默默的拭去腮的淚珠兒,轉身回房去了。薑峰緩步下樓,踏碎了秋夜的靜,腳下,枯葉沙沙作響。“夢桃。”薑峰來到薑夢桃的身後,慈愛的輕輕呼喚一聲,並且將一隻溫暖的大手搭在薑夢桃弱弱的肩頭。
琴聲戛然而止。“爹。”薑夢桃回頭見是薑峰站在自己身後,恭敬的起身,向旁邊移開兩步,薑峰的手同時從她的肩頭輕輕的滑落了。薑峰的心也隨之滑落。這是疏遠,是不信任。薑峰的鼻子微酸,眼睛瞬間濕潤了。他知道,這不能怪薑夢桃,這是他們夫妻的錯,為了平安他們壓抑了薑夢桃所有的渴求。因為他們覺得眼下,別無他法,唯有這樣才能保全薑夢桃一世的平安。至於那個秘密,他們不能說,也不願說,不想讓它成為薑夢桃的負擔。如果可以,他們情願帶到棺材裏去。
薑峰的咽喉有些哽咽,聲音略帶沙啞。“夢桃,夜涼了。回去吧。”薑夢桃的心微微一顫,因為薑峰眼中的淚。時間為這顫抖凝固了一秒,然後解開,薑夢桃順從的點點頭,拿過旁邊的琴套,把琴仔細的收到琴套裏。
這樣的深夜裏,竹海中竟鑽出一隻鶿鴣。“嘎嘎”的叫著,掠過頭頂。細密間,隱隱有雛鳥在深夜裏饑餓的夢吟。它們應該是不合時宜的生在了仲夏,入秋了還不能飛行。食物又少,它們的父母不得不在深夜裏還要飛出,尋找食物。不為其它,隻為愛子心切。
薑夢桃意味深長的抬頭看了薑峰一眼。眼眸深處,如幽潭一般看不清楚。唯見清波之上,月光一片,微涼。
薑夢桃收的很慢,薑峰沒有催,隻是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他不僅是在等薑夢桃收琴,也是在等薑夢桃再次對他開啟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