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俏依走進議事廳的時候,淩惟章正握著一個玉牌怔怔發呆,整個人完全沒有了平常的莊嚴,倒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那樣的玉牌每個歸藏門人都有一個,標誌著歸藏門的身份,每個弟子接受這個玉牌時被告知的第一句話就是“人在牌在”。看著父親的神情,淩俏依顧不得和其他人打招呼,忙跑過去。
瞥到那個玉牌上,卻見上麵分明是一個大而鮮紅的“陳”字,邊角還有一行小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歸藏門下陳姓的弟子雖然不少,但這樣的玉牌分明就是陳自在的。淩俏依的身子一震,想要去攙扶父親的雙手在半空中陡然酥軟,俏臉上血色全無,眼神瞬間變得空洞無神。議事廳裏其他人紛紛關切的喊了起來:“師姐,你…….”還有幾個女弟子忙上前攙扶著淩俏依,她卻絲毫不動,一雙一瞬不瞬的死盯著那個玉牌。
淩俏依怔立良久,眼角一行清淚悄然滑落,瞬間覆蓋了整個柔美的臉頰,驀然發出嚶嚶的哭泣聲,一個月的黯然與煎熬全化作了此時的委屈。淩俏依從小性子剛強,修士的修煉向來苦楚,但她從小硬是沒哭過,她的哭泣聲雖然讓諸人怪異,這個時候卻沒有人說出來。
看著議事廳裏氣氛一片哀怨,張正端一陣尷尬,畢竟這個人他不認識,也談不上什麼感情。卻聽得淩惟章歎了一聲,輕輕拍著淩俏依肩頭,道:“別哭起!”然後又對張正端道:“這個玉牌是在那裏發現的?”
對著名滿天下的歸藏門主,張正端神情恭謹:“這個玉牌是本門的羅師兄在北原戈壁上發現的,羅師兄受了極重的內傷,正在山中靜修。師傅知此事嚴重,特地譴派弟子來說明此事。”
“北原?!”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的淩惟章臉色一變,傳說中的死域的詭異他比別人要更清楚。其他人也忍不住發出訝異聲,惟有淩俏依默默拿著那剛從淩惟章手裏接過的玉牌,不住垂淚。
淩惟章看著張正端,神情古怪,似乎想到了什麼。張正端忙解釋道:“羅師兄的弟弟去年死在了北原,他曾經在北原徘徊過不少時間。今趟正是每一年風沙暴臨襲的時候,羅師兄是瞞著師傅下山的。聽他說和陳師弟就是在北原外延的跑馬酒肆裏認識的。羅師兄本來不知道陳師弟是貴門門下,當初隻是在酒肆裏經常喝酒才認識,隻是知道他的名字。後來北原天變,羅師兄為追查弟弟的死因,想要進到北原,沒想到陳師弟也要進去。羅師兄以及酒肆的主人都曾勸了他良久,卻還是沒勸住。”張正端微微掙紮了一下,似乎猶豫著要不要說出那句話,最後還是正了正身子,道:“羅師兄說陳師弟最後說了一句話,神情看起來也甚是落寞……”
“他說什麼?”淩惟章的話語有點急。
“陳師弟說‘我這種人,活著死了,又有什麼用’,說完這句話,他就不肯說話了,不管羅師兄兩人怎麼勸他,他都隻是笑笑。”張正端語調平靜,可廳內的眾人分明感受得到語氣裏那種莫大的悲傷。
淩惟章緩緩闔閉自己的眼睛,隻有他清楚自己和女兒做的事情引發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淩俏依眉頭緊緊蹙起,整個身子越發不可抑製的劇烈顫抖起來。神情看起來嬌弱不安,這一波一波的打擊直讓她緩不過心神。
淩惟章道:“羅嶽沒見到小在的屍體?”張正端道:“沒有。陳師弟和羅師兄當初進北原的時候並不在一起。羅師兄往西走,陳師弟好象是想北走的,羅師兄拒絕了與陳師弟同行的建議,本來是想打退陳師弟進入北原的打算,可惜他似乎渾不在意。仍然隻是笑笑。羅師兄當時一心要找到弟弟的死因。也沒有多勸。羅師兄受傷頗重,若不是如此恐怕也少不了師傅的責罰。”張正端話語裏多是為羅嶽開托的話語,怕是太白門怕此事被淩惟章誤解。
淩惟章又如何聽不出來,擺了擺手,道:“挑重點說,這事並不怪羅嶽!”
張正端被淩惟章挑破心思,臉色卻無變化,娓娓道:“聽羅師兄說他進入北原的第三天傍晚沙塵暴就開始了。他被颶風卷的漫天飛,也不清楚什麼發生了什麼。唯一怪異的是他見到的兩次奇怪的景象。第一次他被大風從半空中甩到地上,北原的東北方驟然出現巨大的光柱,從天而下,奇怪的是那光柱中竟然浮著一個黑色的圓球。不過隻是片刻,所有的東西就消失了,連肆虐的風沙也忽然停止了。第二次羅師兄被一陣嘯聲驚醒,那聲音聽起來卻不似人聲,聽他說當時整個北原都在震顫,聲音倒似從地底傳來的。可惜羅師兄找了好久也沒找到。就是在那裏羅師兄發現了陳師弟的玉牌,羅師兄也才知道陳師弟是淩師伯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