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千裏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樓頭,斷聲鴻裏,江南遊子。

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鱠、儘西風、季鷹歸未?

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喚取,盈盈翠袖,揾英雄淚。

山間偶有砍柴歸來的經過,身影綽綽。

夕陽西下,楓紅依舊,數個春秋便也這樣過了。

時值宋末,金兵南下,朝廷屢戰不利,蜷縮於江南苟安,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怨聲載道。而這陌溪穀因地處偏僻,與世隔絕,卻也未受影響,依舊溪流潺潺,佳木繁盛,民風尚存,數十年如一日。

近幾年,也有不少外來人逃進陌溪穀定居,皆是戰亂所害。每次有外地人來,村子總會熱鬧一陣,不過熱鬧一過,便又如同往常一樣,無非是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田間,一少年正在辛勤勞作,又是一個豐收的年頭,田裏稻穗金黃,空氣中,泥土芬芳繞鼻。

遠處山頭,流紅謝綠,雲淡風清,夕陽斜下。

勞作一天的少年,擦了汗,收拾了東西,上路回家。路邊楓葉正紅,看著頗是喜歡,便忍不住少年心性,摘了幾簇回去。

在溪邊舀了水,洗了滿是泥巴的褲腿。近處,幾名婦人在上遊淘米洗菜,嘴上也在閑聊家常。

“聽說縣城已經被金兵攻下了,這日子快到頭了,唉。”

“當初勸著我家嫂嫂她們早些去鄉下避難,不聽啊。現如今可好,別說家財,連命都難保了。”

“咱這地方也指不定哪天就......”

“去你的烏鴉嘴,不要說了。快些,這天色也不早了,男人兒子回來還得吃飯呢。”

“嗬嗬,我可不急,家裏閨女早把火生上了。”

“我可不比你,沒有閨女,隻一兒子在老夫子那裏上課,滿口趙錢孫李(千家姓)。認真的緊呐。”

少年一聽見“老夫子”三字,便身形一晃,手裏籮筐在水中一個晃蕩,身上濺濕了不少。想起明日先生要默寫的《論語》列子篇,可他還不能背誦,便急急將籮筐撈起,想早些回去溫習。

那邊幾個婦女見了他,大聲道:“這不是芸姑家的兒子季雲書麼。”

少年朝那邊微點了下頭,道:“各位大娘大嬸,雲書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便踏步而去。

那幾名婦人甚是愛聊,這會兒朗笑著說起了季雲書:“讀書人就是不一樣,這一舉手一投足都有說不出的韻道來。”

“聽說他爺爺當年是朝廷當官的呢,可憐這孩子如今卻……”

“現在局勢不定啊,要不然這孩子定能高中舉人......”

幾間草舍,便陌溪穀老夫子教書處。

說起老夫子,也是季雲他爺爺的幕僚,當年隨著季雲一家避到此處後,閑來無事,便已教書為樂。宋人尚文,各家便也樂意把小孩送來讀書認字。

季雲書,單字放,老夫子一提到他,皆會麵目欣喜,曰:“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季雲書性情溫順,謙遜懂禮,頗具祖風,在村裏口碑不錯,人緣亦好,村裏人每當看到季雲書都會在背後說:可憐這孩子生逢亂世啊!

老夫子幕僚出身,卻在村裏教了大半輩子書,為人教條嚴肅,不苟言笑,私塾中自也有學生厭他,季雲書不止一次看到李家小兒——十三歲的虎子與之賭氣較量,虎子也不止一次被老夫子逐出書院,季雲書常常能看見虎子一個人在院外杏樹下轉悠。不過老夫子卻也隻是樂在其中,不不曾動了真怒,虎子也總歸少年心性,看別人都在屋內上課,總會服軟。

今日,雲書如往常一樣來私塾上課,偶然翻到書中那日夾下的楓葉,取出,細細在指尖旋轉。楓葉通紅,已定了形,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