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醬油送進廚房後出來給何律師泡茶,他們已經坐下,茶幾上擺放了一些資料,我向他點頭算是打招呼了,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造事司機是個進城務工人員,家境並不富裕,司機疲勞駕駛,貨車屬於超載,他撞人後還棄車逃逸,通過車輛找到了當晚逃回家的司機,是黃峰把當時昏倒的我和父親送到醫院的,父親送到醫院後搶救無效,司機造事逃逸致人死亡,疲勞駕駛超載,負全責,被告的家屬提出即便傾家蕩產也願意,隻為換得原告的諒解。我們是可以提出刑事附帶民事要求的。
男人說話邏輯清晰,字字謹慎,不時看一眼我的反應,我呆呆的看向窗外,天空白茫茫的一片,並沒有什麼風景可看,那晚的事情又一次次的浮現腦海,媽媽因為爸爸病發,爸爸因為我間接的身亡,爸爸背叛了媽媽,在外麵有了孩子,而我這個女兒親手把父親送上黃泉路陪伴母親,究竟是誰欠了誰的?
在那些個無法入眠的夜晚,我經常抬頭看天,媽媽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的話都是假的,夜好黑,什麼都看不到,我再也找不到一顆能像母親笑容一樣明亮的星。
舅舅看我又是那副呆呆的表情,怕我再像以前一樣,焦急的呼喚我,我回過神來拿起茶幾上的筆,右手一直在抖,字並不工整,我在紙上寫著,我不需要任何賠償,隻要他在牢裏耗完所有的生命,用盡一生去懺悔,直到死亡才能讓他解脫。
我又何嚐不是為自己判了無期徒刑?在心裏有座牢,司機因為錢失去了自由,我因為固執失去了家人,他的牢困住的是人,我的牢困住的是心,即便死亡也無法解脫。
至於父親外麵的那個女人,算算日子應該就在這幾個月分娩了吧,搞不好開庭審理時還能看到一對母子或者母女來和我爭辯呢,也許會向奶奶要什麼撫養費之類的。
吃午飯時舅舅跟我說何律師很可靠,青年才俊年輕有為,赫赫有名,舅舅和奶奶也支持我的決定,不要賠償,隻要犯人坐牢。
何律師走的時候我特意向他鞠了一躬,眼神誠懇,他微笑點頭說好的,他的相貌不輸給林遠帆黃峰他們,甚至和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的混血少年有的一比,還多了點成熟男子該有的穩重。我對這些長得好看的男子已經心灰意冷。
我忽然想起了人魚的故事,有很多個版本,其中一個是說人魚利用美麗的外表和動人的聲音吸引人類,然後再吞噬掉人類的身心,他們都是殘忍無情的,是高冷的物種。承
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竟然會覺得這些擁有漂亮皮囊的人類前世是人魚。
午飯後,奶奶在院子裏澆水,她在院子裏開了一小塊土地,種植蔬菜,我坐在院子裏畫畫,畫的是人魚,才畫了一半,舅舅走過來,我放下筆看著他,等他說話,他猶豫了很久,才對我說,七月啊,你要不考慮下學習手語?
我早該想到的,我不能成天都用筆來寫字,我現在是個啞巴,就得用手語交流啊,可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啞巴的事,從一個正常人變成聾啞人,你能想象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不能說話時的感覺嗎,是恐懼,是無助,最後是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