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喘著粗氣跑回了山路上,向下衝了幾步,這才想起自己把鐮刀都丟下了。猶豫一下,還是掉轉頭,正準備走上山的方向。
“兀那南狗,站住!”身後傳來生硬的漢語。王三回頭一看,寒毛根根豎了起來。一個膀大腰圓,比他高出足有一頭的蘇合大漢正提了把粗糙的大砍刀追了上來。
蘇合人身上濺滿了血跡,有新鮮的紅色,也有逐漸幹涸的褐色,王三打了個冷顫,他不傻,明白自己如果真的站住了會是什麼下場。
好在這是山上,習慣騎馬的蘇合人不善於爬山,王三靈機一動,原路折返,往李雪鱗的方向跑去。既然那個凶漢和蘇合人未必是一夥,不如讓他們鬥個你死我活,說不定自己就能逃得性命。
“壯士救命!”王三看到了坐在地上發呆的怪人,如遇救星,“救命!蘇……蘇合人……壯士!救小人一命!”
李雪鱗像從夢中驚醒,漠然地回過頭,雙眼的焦點不知落在哪兒。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臉上又有了活人的神情。
在王三身後幾十步開外,他看到一個身穿蒙古皮得勒的男子提著刀跑來。
李雪鱗很久之前就意識到,自己骨子裏潛藏著極其凶暴的嗜血欲望,在民風軟弱的上海屬於異類中的異類。不順心的時候他會去練跆拳道,工作壓力大時就玩野戰遊戲。而從不離身的“剃刀鯨”,或許正是這種深層心理的外在表現。每次握住鋁合金的磨砂刀柄,從心底裏泛起的衝動勝過撫摸女人的肌膚。
如果平時還有道德和法律這雙重枷鎖束縛了他,那麼在突遭變故,原來的世界徹底崩潰的現在,任何一點外來的刺激都會將他還原成野獸。比如,一個滿身血跡,正舉刀殺來的大漢。
李雪鱗的目光轉瞬間變得淩厲而興奮。一閃念,他已經閃到了樹叢裏。左右一張望,選了棵表皮糙、枝丫多的榆樹,蹭蹭幾下爬了上去。
王三見李雪鱗居然跑了,心頓時瓦涼瓦涼。看到自己的鐮刀還扔在地上,一咬牙,撿了起來。勞作了一天,他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眼看著蘇合人和他的距離越來越近,與其被人從後麵一刀砍死,不如拚個魚死網破。
在這個世界被稱為蘇合的遊牧民大漢見瘦小如猴的農夫居然也敢拔刃相向,倒是小小吃了一驚,但看到那雙皺褶橫生的手止不住在顫抖,忍不住鄙夷地獰笑一聲,揮舞兩下砍刀,大步上前。
他也聽到了王三的呼救聲,但放眼看去隻有深淺不一的綠色,便以為這不過是死到臨頭之人的虛張聲勢。大漢生長在草原上,目光總會不自覺地望向遠方或是隻盯著一點。如果他能注意到樹叢曾不自然地搖晃過一陣,多半會發現穿著迷彩服,頭部也用迷彩網巾裹住的李雪鱗。也就不會大踏步上前,不提防來自身邊的威脅。
一步,兩步,蘇合人慢慢舉起刀;三步,四步,那種能用“純樸”來形容的獰笑再次出現在大漢臉上;五步,六步,王三不僅是握著鐮刀的雙手,連膝蓋也開始不停地哆嗦。就在他抬頭望天,準備向各路神仙作最後禱告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那根橫生的榆樹枝幹上,怪人正像隻準備撲食的豹子一樣趴著。他那身衣服和樹冠渾然一體,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混帳東西,剛才真該殺了他!李雪鱗知道自己暴露了,見蘇合人也狐疑地停下腳步,準備抬頭張望。立刻縱身跳下,剃刀鯨10公分長的刀刃刺穿了蘇合人一側的頸動脈,餘勢不減,全部沒進了大漢的左胸,將肺部紮成個癟氣球。
李雪鱗這一撲將大漢撞倒在地,自己也跟著摔了下去。他一擊得手,立刻抽出刀子,手一推,腳一蹬,向旁邊滾出幾步站起。
蘇合人兩處所受都是致命傷。但他極為勇悍,不顧脖子像噴泉一樣往外飆血,吐出一大口血沫,劈頭一刀向無恥的暗算者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