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帝胄(1 / 2)

李玉澄無奈又無聊地趴在窗台,俯視遠處的街市。

他隻有五歲,正是愛玩的年紀。但所有人對他的要求都一樣——好好跟著老師念書。

大人們的理由很充足。因為他的父親非常傑出,他也必須傑出;因為他的父親是皇帝,他也必須成為合格的皇帝。

整個大夏朝的未來就壓在你肩上——李玉澄相比同年齡的孩子更為早熟和敏感,從每一個人的眼睛裏,他看到的都是這句話。

“誰也沒問過朕願不願意。這個皇帝讓別人做算了!”孩子扒下一片漆,狠狠扔出去,卻隻看到那片紅色在空中翻了兩圈,落在高高的圍牆內。

小皇帝歎了口氣。他雖小,也知道這些話決不能在人前說。德宗李景宜駕崩不到一個月,皇後亦隨之而去。先帝生前對其他嬪妃不甚寵幸。大臣們為了少一事,就把女子們全都趕進了尼姑庵,沒人想過把一個小孩緊閉在皇宮,對他的身心是多大的負擔。

“皇上,當心著涼。您可是萬金之體。”內侍總管黃啟輕輕上前,低聲提醒道。

李玉澄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書桌前,嘟起了嘴。

“……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為也。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成斲……”

聽著讀書聲響起,黃啟臉上又浮出微笑,退了下去,侍立在牆邊。他在宮中五十年,從一個沒品級的小太監,靠著苦熬和打點,一步步爬到內臣最高位的正五品內侍總管。舍棄了正常人的天倫之樂,老頭子無意中把小皇帝當成自己的孫兒一樣寶貝。不但起居上照顧得無微不至,對他的學業也毫不馬虎。

“……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故有舊君反服之禮也……”

琅琅書聲中,黃啟依稀看到了青年李玉澄端坐九級台階上的龍椅接受朝臣叩拜,決斷軍國大事於彈指輕笑間的瑰麗景象。

小黃門見老總管看著皇上笑眯了眼,偷空打了個哈欠。嘴還沒合上,卻見老頭子兩道目光恨不能在自己臉上剜下肉來,嚇得一哆嗦,忙把功架擺好了。

李玉澄嘴裏念著書,眼神一直在向門前瞟,見守衛森嚴,不得不悻悻然地收了心。正在此時,禦書房的門輕響兩聲,又一個小黃門側身進來,在老總管耳邊輕輕說了兩句。

李玉澄見黃啟臉上露出難色,不由得心中樂開了花,把書本一扔,大聲道:“何事?但說無妨!”

那小黃門頂著老總管剜肉剔骨的目光,苦著臉,跪下啟奏道:“稟皇上,舞陽公主求見。”

李玉澄一聽更樂,一迭聲地嚷道:“皇姐來了?怎麼不早說!快,快帶朕去!別讓她久等了!”

小皇帝哪兒都好。又聰敏又伶俐,待人仁厚,就是不太待見那詩雲子曰,偏喜歡聽些新奇的故事。這回可好,今天的功課多半又泡湯了。黃啟暗暗搖了搖頭。還沒等他宣“擺駕”,小孩子已衝了出去。十來個大小內臣隻能一路跟上,跑得出了一身細汗。

按祖製,女子不得進入禦書房,即使如舞陽這般貴為天子孿生姐姐的長公主也不例外。李玉澄緊趕慢跑來到西暖閣,還未進門,已聽到那柔婉清脆的聲音。

“皇姐,你可來了!”小皇帝拔腿進門,嚷嚷聲早已代替了黃門的宣讚。

暖閣中,公主停下和侍女說笑,起身斂衽行禮:“舞陽給陛下請安,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姐!你我之間不必多禮,朕說了多少次!皇姐,可想死了我了,你怎麼這許多天都不來找我玩!”

舞陽公主李淡雪看著這個隻比自己晚出生片刻,卻極愛撒嬌的皇帝弟弟,笑了。輕輕給他攏了攏幾根跑散的頭發,柔聲道:“陛下要讀書,要學怎樣治國。有道是‘一寸光陰一寸金’,舞陽怎敢打攪陛下用功。”

李玉澄不高興了,又嘟起嘴:“那皇姐今天怎麼有空來了?”

淡雪也不著惱,笑著拿過一件裘皮大氅,道:“前些天燕州刺史回京,托晉王世子給舞陽帶了這件皮氅。據說是用紫貂腋窩裏的毛做的,最是保暖,所謂的“集腋成裘”說的便是這種。舞陽平日裏不出門,也用不上。尋思著陛下的禦書房雖說有燒炭,冷風還是會鑽門縫進來,可別著涼了。這就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