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了解!如果我曾經以為自己了解他,那都是我錯了。”雅娟搖頭苦笑。
“你愛他什麼?你眼中的他和我眼中的他是一樣的麼?”嘉怡又問。
愛他什麼?愛他帥氣風流,溫情體貼,當然有。但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她啊。她內心中那些難以名狀的紛亂和痛楚、焦躁和不安,連她自己都屢不清頭緒,他卻可以。有時候他像風,那麼清涼,溫柔地澆滅她心中的不安。有時候他又像火。她擁著他,那麼暖,那麼暖……
可他究竟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
承認吧胡雅娟,你被玩弄了。這段感情從頭至尾就是一個笑話,見不得人、見不得光,不能說……不能說……
雅娟別過臉去,緊緊合著雙唇。
見雅娟不答話,嘉怡自顧自地說起來:“我和他都在寧昌大學上學。大一的老鄉會認識的。我學的外語,但是對金融很感興趣。他呢,學的金融,又偏偏喜歡文學。我們倆都想轉係,於是一拍即合,相約轉係。當然都失敗了,家裏不同意。後來,都消停了,安安心心念自己的專業。我不時地到他們班去蹭課,他呢,常常約我吃晚飯、自修,聽我給他介紹古希臘神話和美國當代文學。”
嘉怡抬起酒杯,輕輕抿下一口,接著說:“結婚就像是水到渠成,中間沒有任何阻礙。新婚也是我們最幸福的日子,無論走到哪兒,他都要牽著我的手。有一段時間我的小腿老是酸痛,他每天晚上都給我倒一盆熱水,給我泡腳、按腳。我身體虛,宮寒,結婚三年都沒有懷孕,別說他們家,連我家都急了。但是他就頂著壓力,從來都不許我公婆說我一句。那時候他和我們店裏的一個售貨員好上了,我因為生不出孩子,本來心裏就有歉意,於是主動提出了離婚。他堅決不同意,馬上就和那女的斷了,對我還是和從前一樣地好。”
嘉怡低下頭來,茫然地看著手裏的酒杯。
“後來呢?”雅娟忍不住問道。
“後來跑了很多醫院,中藥西藥吃了一大堆,還是不見效。正準備放棄,打算領養一個孩子,沒想到我就懷孕了,全家人都很高興。溪溪生下來,眼睛鼻子都和博然一個樣。博然每天把她抱在懷裏,被尿了一身還高興得哈哈笑。但是溪溪才剛滿周歲,他又和一個年輕的顧客好上了。我父親很生氣,不讓他再去店裏,可還是防不住,你又出現了……”
嘉怡苦笑。
“我去求簽,找大師算命。香港的洪大師說,博然命格陰柔,所以總是犯桃花,說我隻要生一個命格硬一點的男孩子在家裏,就不會再有這麼多事了。我已經找香港的醫生調了身體酸堿度,這次一定能生個男孩。”
聽到這,雅娟忍不住輕聲發笑。
“你覺得我很可笑是嗎?”嘉怡十分淡然。“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剛結婚的時候,我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將來的某一天我要想盡辦法來避免老公外遇。怎麼……就把日子過成了這樣……我也想過要離婚,但心裏還是舍不得。博然他對人真的好啊……”
“我知道。”雅娟說。
“不,你不知道!”嘉怡拿起麵前的鑽戒,像是從一場迷蒙的夢中清醒過來,眼中閃著銳利的光,說:“這個戒指,你不知道他攢了多久的私房才買下來的。每天晚上工作到深夜,為客戶設計首飾。嗬……還連好煙都不舍得抽一包,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辛苦,補償你,交給我來做就好了。可他堅持要自己去做。當然了,你為他打了胎,他想要多補償你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一陣寒冷的屈辱感湧了上來,雅娟整個人都在戰栗。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他們都在明處,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在暗處。她用力忍著眼中的淚水,顫聲說:“我不需要補償,我也不會再和他有任何交集。”說完,陡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嘉怡仍坐在那兒,抬起麵前的酒杯獨自喝了一口,又發了一會愣,拿起桌上的鑽戒放進包裏,款步離開了。
301宿舍裏,雅娟直直地躺在床上,像是又經曆了一次手術一般,全身沒有一絲氣力。
晴笙急急地向她詢問和嘉怡見麵的情形,雅娟懶懶地回了一句:“以後再慢慢和你說吧。總之,都是可憐人。”隨即拉上了床簾。
是啊,這世上究竟誰是壞人、誰是好人?不,沒有壞人也沒有好人,有的,隻是一眾的可憐人……溪溪還是幼兒,父母之間的感情卻如此變幻莫測,可憐!嘉怡得到了博然,多年相戀啊,換來的竟是丈夫反反複複的外遇,可憐!博然衣食無憂,卻原來生活中的一切都要倚仗妻家,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又何嚐不是一種折磨,可憐!
而這些可憐的成年男女又都一樣的可恨!
包括自己,也還包括母親,還有楊旭,每個人都一樣,都一樣的可憐而又可恨!這世界多麼荒唐……活著,有意義嗎……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