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冰曾經說,可能會有些疼。因此,當她按下按鈕時,陸菲全身緊繃,盡可能做好了心理準備。
“你希望劉弈隊長安全地回到身邊嗎?”
“當然。”她答得沒有半分含糊。
聽到她這樣回答,雷冰的表情讚賞之餘,更多的是憐惜:“請守住這個念頭,心想事成是需要代價的。”
浮現於麵前的畫麵幻覺般虛無縹緲,大半根本無法理解,可女孩有股莫名的篤定,若是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放任的話,可怕的景象會成為現實。這種心理上的認定緣何而來,她完全不明白。
也許是因為我的基因和別人不同吧,她如此對自己解釋。盡管包括劉弈在內,身邊的人都有意無意地不和她討論這個話題,但陸菲有自己的想法。雖然單純,也難稱機靈,但她不笨。如果不是基因特殊,路德維希·馮·龍德施泰特先生不會綁架自己(不知怎的,她對德國人始終抱有非同一般的敬意);徐天教授、雷冰姐姐,還有其他實驗室的朋友不會成天從自己身上采集數據,沒日沒夜地研究;甚至連和劉弈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某種意義上也是托了基因特殊的福。
但我的基因是天生就與眾不同的嗎?她很迷惘。一切都是從爸爸走後變得不同的,可是她怎麼也回憶不起細節。爸爸曾把我放在和這兒一樣的大罐子裏,可之前和之後呢?記憶忽明忽暗,猶如混沌不清的濃霧,任她如何回憶也始終隻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也許……是爸爸做了什麼?當真正的挑戰來臨,他依然隻會想著勝過姐姐,這是性格注定的。幾天前的夢境也在漸漸遠去,她甚至無法分辨那是確實發生過的,抑或僅僅是自己的胡思亂想,唯有這句話,每當想起便在腦中清晰地回蕩。
是說小黑嗎?真正的挑戰又是什麼?
指甲輕敲桌麵的聲響令她從遐想中回到現實。身上的支架與電線在微微顫動,她發現一點兒也不疼。就這麼簡單嗎?
“感覺如何?”雷冰斜著身子看著她。
“好像沒什麼感覺啊,”她仔細感受著身體狀況,“不疼,也不癢。一定要說的話,有一點點累,大概是白天訓練時間太久,要不然就是剛才喝太多了。”她想做個手勢,可是手臂沒能抬得起來,看起來輕飄飄很不可靠的支架變得堅固無比,將她固定在了座位上。
注意到她的疑惑,雷冰的雙手放到鍵盤上:“以前有人因為痛得厲害,歇斯底裏的掙紮,把自己都弄傷了,所以從那之後,幹這事得先把人定住。”
“會那麼疼?”
“因人而異,也許根本就不疼,但準備總是要提前做好。”
陸菲更關心的是結果:“這個辦法真的有效嗎?”
“我說了,一切取決與你。”
“但我隻是這樣坐著,”女孩為碌碌無為而不安,“什麼都沒做呀。”
雷冰笑了笑,在鍵盤上敲下一段命令。“不要心急,”她說,“事情都是循序漸進的,你也不例外。十五歲的孩子,身體實在太稚嫩了些,更應該謹慎。”
稚嫩?不不不,我還是挺結實的,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雷冰把枕頭送到嘴邊,眼神中滿是關切。怎麼了?真的一點都不疼,這個也用不著——
沒能來得及把這一點說出口,劇痛毫無征兆地來襲。陸菲的身子刹那間弓起,現在她知道為何得把身子固定住,同時還得準備好枕頭了。被孟欣怡喊來的不良少女毆打,爬牆弄得手腳傷痕累累,還有被兩名守衛毒打,以及訓練時的撕腿練習等等,程度上與之根本無法相比。
疼痛囂張地在身體裏肆虐,她隻想拿頭撞牆,要不是雷冰把枕頭小心地塞在嘴裏,她會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支架和身下的椅子被她的掙紮搖晃得吱嘎作響,電線深深地勒進皮肉,豆大的汗珠層層湧出,轉眼地板上濕了一片。
意識頃刻間就被劇痛的漩渦吞沒,痛苦之外的一切感覺都從身上剝離,陸菲幾近癲妄,不要,住手,停下,僅剩的念頭在拚命呼喊。
沒有用,沒人聽到她心裏的念頭,而她甚至注意不到自己其實沒有發出任何有意義的聲音,隻在喉嚨深處勉強擠出一兩聲嗚咽。疼痛無休無止,不僅貫穿了她的身體,也填滿了全部的神智,感覺上過了幾個世紀之久。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疼痛和產生時一樣突然地中止,心理上的慣性仍持續了片刻,陸菲才注意到這一點。她癱坐在椅子上,身子軟成了一團泥,從頭到腳渾身濕透。她鬆開口中的枕頭,接著嚐到了鹹鹹的味道,那是混合了汗水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入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