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睜開眼睛,頭頂仍是那盞放著慘淡白光的吊燈。
過去多久了呢?渾噩中早就沒了時間的概念,陸菲隻記得自己的意識始終在昏迷和清醒中交替,即便清醒也模模糊糊,對身周發生的事完全沒留下印象,也有可能根本就沒醒來過,把夢境錯當成現實。
各處的傷口仍然像狼一樣啃噬身體,而且又多了種翻腸倒胃的感覺,像蛇一樣在體內盤繞虯結,五髒六腑仿佛都在爭先恐後地想要跳出喉嚨。說不出的難受,她伸手在堅硬的地磚上抓撓,破潰的指尖傳來劇痛,令她渾身哆嗦,反而覺得容易忍耐了些。
對了,陸菲想了起來,昨夜,或者說今天淩晨老師合上了開關。不折不扣的噩夢,準確地說,就是噩夢也沒有這般可怕。與之相比,四個戴墨鏡的男子再加孟欣怡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在撓癢癢。
現在的感覺便是老師所說的後遺症吧?她張口想吐,可不知多久水米未進,胃裏僅有的一點東西昨夜全吐光了,現在空空蕩蕩的,幹嘔令惡心更甚。
能昏過去真是種幸福。她盡量將身子蜷縮起來,疼痛,難受,渾身發冷,疼痛,難受,傷口發燙,疼痛,難受,要是有力氣,她真想滿地打滾,然後用腦袋去撞牆。怎麼會這樣?就在一天以前,自己還在那麼豪華的健身房裏訓練,身邊有朋友們和AL陪伴,短短十幾個小時就變成了這副樣子。今後真的無法再踏上絨地毯了嗎?淚順著眼角滑落。
不過,再一次守住了秘密,事關劉弈哥哥和他的夥伴們安全的秘密,不是嗎?又一次,在那麼可怕的工具麵前,自己挺了過來,這就夠了。壞蛋們越是凶殘而急躁,越說明雷冰姐姐的試管重要。幸好提前把東西給了陶盈,她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
肯定還會有下一次的,想到這點,她驚訝自己的平靜。現在的狀態,大概就和老師說的一樣,隨便碰一下就會昏過去。那樣更好。
等等,那些壞蛋呢?她隻記得他們始終會有人守著自己,可如今……吃力地抬起頭,很小幅度地轉動,目力所及,房間裏空蕩蕩的,各式各樣令她痛不欲生的可怕工具在燈光下投出長長的影子。不知何處傳來水滴低落的響聲,聽來空洞,深遠。
真正的地獄一定就是眼前這副模樣。
不管他們是因為何種原因丟下自己,無暇深思。腦袋逐漸沉重,視線一時模糊一時清晰,她意識到自己在發燒。醒著已是煎熬,何況在黑暗中獨處,她無助地想,劉弈能找到自己嗎?自進來後,從沒聽到過牆壁外傳來過任何聲音,這地方一定處在深深的地下。
就在此時,她聽到大門的方向有腳步聲。誰來了?劉弈嗎?不,不會,步履清晰而從容,肯定是老師,或者他的手下。奇怪,思維在這種時刻反而格外敏銳,以往的陸菲注意不到這種細節。
鐵門緩緩打開,果然是老師。他帶著兩個手下來是要做什麼呢?答案不言而喻,他應該沒有孟欣怡那種惡趣味,答案不言而喻。這麼快就要開始下一輪,陸菲腦中一時間充滿悲愴與淒慘的想法。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結束呢?
“你醒了。”
“嗯……”陸菲勉強開口,“真希望沒有啊……”
“我認為也是。非常抱歉,”老師並沒有戲謔或者譏諷的意思,至少她聽不出來他有,“這就為你解除痛苦。”
“是、是想治好了再繼續嗎?”
有一瞬間,老師顯得相當疑惑:“繼續?不,為什麼還要繼續?我已經向你的同學聲明過,不許她再傷害你。動作輕一點,把她扶起來。”
輪到陸菲疑惑了。就她所知,這些壞蛋絕不會沒來由地突發善心。出了什麼事?他是什麼意思?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覺。
老師的手下果然非常輕非常輕地將她扶起,然後一人抱住肩膀,一人握住雙腳,將她抬出了屋子。其實在這兒待的時間還不滿一天,可感覺起來足足有一輩子那麼長,她竟然有點兒害怕出去。
穿過那扇鐵門,眼前的走廊昏暗,她猜想大概是晚上。老師舉著應急燈在前方領路,可以見到牆壁與天花板上到處是裂紋和破損,場麵很像是她在桑南島上攀爬的應急通道。除此之外,她還認出了幾個彈孔。
他們來到一間寬敞的房間,數不清的儀器和屏幕占據了九成以上空間,看起來有點像是徐天教授他們在農業園裏的實驗室,或者圭亞那時海文先生帶她去過的實驗室,隻是大部分儀器都呈廢棄狀態。少數指示燈在忽明忽暗地閃爍,有些試管裏氣泡像串串珍珠般上浮,破裂,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
她被平放在一張帶有滾輪的窄床上。這些人的動作已經相當溫柔,可對虛弱的她還是太過粗暴,幾次牽動傷口痛得全身抽搐,惡心與想吐的感覺也有增無減,內髒像是在表演藝術體操般跳躍翻滾。她不想示弱,咬牙忍住。
老師遞了個杯子過來:“喝了它,你會好受些。自己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