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弈忽然哆嗦了下,更多的記憶蘇醒。或者不如說,一直不願意想起的過往執拗地突破了封鎖,浮現在意識中。我,我最後沒有開槍,眼睜睜看著軍閥逃走。他背上有個無辜的小女孩,我沒法對那種目標動手,而那之後……
他看著同伴們,他們的目光中滿是期待——在此之前,重要的目標劉弈從未失手過。額上汗水涔涔,姆布拉,費薩爾,營地裏的許多戰士,他們都因為沒有射出的那發子彈而死在卡勒夫手下。還有法芙妮,如今回想,這女孩種種舉動分明是喜歡上了自己,最後卻為了掩護大家撤退而死。
在這又像是回憶又像是夢的場景中,我能開槍嗎?實驗室,陸菲,基因,現實的念頭已經淡薄得幾乎不存在。
回過神來,法芙妮不知何時離去。太陽正在漸漸西沉,旅店的窗戶裏開始亮起溫暖的明黃色燈光,姆布拉拿出珍藏的巧克力和餅幹,分給他與費薩爾兩人,而費薩爾又把自己那份省下一半。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樣。劉弈拿起望遠鏡,看著牆壁上一段搖搖欲墜的樓梯。樓梯頂端是扇早就在風沙和日曬下失去本來顏色的木門,不起眼,不久之後,軍閥卡勒夫就會從這道門裏出來。
這次我能開槍嗎?還是說,我做的一切都隻是在重複記憶,無法自主?時間一分一秒地指向行動的時刻,他知道答案即將揭曉。
旅店外的空地上,一輛衛隊的卡車突然爆炸,隻一瞬間,向著卡車一麵的旅店玻璃一起震碎,無數晶瑩的碎屑暴雨般灑落。衛隊和保鏢從建築內跑出,人數眾多,驚慌失措,接著第二輛、第三輛卡車分別在爆炸的巨響中上了天,不時有人倒在遊擊隊員的火力下。
遊擊隊事先分散於各個方向,再加上天色漸暗,軍閥的護衛們無法準確掌握敵情。他們大聲吆喝著胡亂還擊,同時拚命找掩體躲藏,戰況呈現雷聲大雨點小的態勢——軍閥一方找不到目標,而遊擊隊一方人數有限,所以槍炮聲雖然激烈,雙方傷亡人數卻很小。
一枚火箭彈在旅店正門外炸響,位置離建築還有相當距離,遊擊隊向來不傷害平民。不過這樣一來,旅店裏的客人們就坐不住了。有人主張繼續留下,有人不顧勸解與流彈搶上汽車就跑,場麵比剛才更加混亂。
“小心,劉,”姆布拉提醒,“我猜肥羊就要出來了。”
“我們替你看著點,一出來就幹掉他,別讓法芙妮搶掉!”費薩爾道。
劉弈望向旅店外牆孤懸的樓梯。門被人推開,瞄準鏡中,軍閥肥胖的身軀從狹窄的門框裏擠了出來,黝黑的膚色、臉頰的傷疤、額前的汗水還有背上的女孩都和印象中毫無二致。開槍?即便以劉弈現在的技術,要從六百米外緊貼在一起的兩人中精確地挑出其中一個來幹掉,同時不傷到另外一個,這也是絕對做不到的。
身旁的同伴根本沒注意到軍閥會從這處偏門出來,他們的目光被交戰的火光所吸引,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正門。開槍嗎?不開槍的話,這些同伴都會死。
可開槍也沒有用,他們確確實實都死了,在這個晚上過後,僥幸逃得性命的軍閥對遊擊隊展開大規模的報複。何況……瞄準鏡裏,軍閥背上的小女孩猶如受驚的小鳥,不住左右張望。不過十歲上下,稚嫩,瘦弱,美麗,緊緊伏在軍閥的背上。開槍嗎?不行,還是做不到,劉弈摸索著扳機的護環,始終無法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