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頭裏住著個老頭兒,年輕時在劇團當過武生,據說手底下頗有些真功夫。有一天,他看到羅解放長籲短歎的樣子,問明了情況,沉思了大半天後對羅解放說:“把你兒子交給我吧,這孩子看起來隻是身體協調性不太好,興許從小練練武術就給練好了呢。”
羅解放聽了老頭兒的話後,在心裏想了想,盤算了大半天,覺著老頭兒的話似乎有些道理,於是橫了橫心腸,發了發狠,心道兒子已經這樣了,就權且死馬當做活馬醫吧。於是,他很幹脆地將羅本交給了這老頭,反正大家都是一個村裏的,知根知底,他也不怕這老頭會把兒子給怎麼著了。
於是乎,從那天起,羅山村赫赫有名的羅本羅大傻子就開始跟著老頭兒學起了拳腳功夫。
時光匆匆。
寒來暑往。
羅大傻子從此後,每日裏都會準時地往返於家中和師傅家中這兩點一線之間。
聞雞起舞。
日落而息。
村西頭的打麥場上,無論風吹日曬,塵遮雨淋,總有個少年的身影,或坐或立,或動或靜,在那裏列著許多在外人眼裏頗為搞笑的姿勢,在那裏盡情地揮汗如雨。那仿佛一幅動態地田園寫意圖,一幅文人墨客們信手拋撒而出的山水風景畫。
羅山村的人們也早已習慣了,習慣了這位“身手矯健”的羅大傻子,習慣了他每日裏都要在打麥場上演習武藝。
如此這般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年,羅本在長到九歲的時候,身體協調性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一般情況下看上去和正常的小孩子沒什麼大區別了,隻是反應仍是有些遲鈍罷了。
這樣的結果已經讓羅解放很是滿意了,那老頭兒從此後就成了羅家的坐上賓,無論什麼時候去了,羅解放一家大小總是好煙好酒好飯菜地侍候。
羅解放很重視下一代的教育,見到兒子羅本基本上好了,他就又興起了讓兒子上學的打算,而且正趕巧的是,二兒子羅誠現在也大了,正在上小學一年級,完全可以幫著在學校裏照顧羅本。
羅解放是一個很執著的人,認定了的事他就一定要想辦法去實現。
於是羅解放就找了人托關係,給學校的主要領導們各送了一份厚禮後。好不容易地,又經過了相當漫長一段時間的努力,在學校已經開學三個多月之後,已經到了快學期末的時候,羅解放才總算是突破了重重阻撓,求得那些不放心自己家孩子的家長們點了頭,這才讓自己的大兒子羅本插班進了小學,和自己的二兒子做起了同桌。
這樣的結果已經讓羅解放很是滿意了。
他到從來沒指望過羅本在學校裏能搞出什麼明堂,也壓根沒有過這樣的想法。他一心想著讓自己的傻兒子去上學,無非是想著讓兒子好歹識上那麼幾個字,盡量地能懂得那麼一絲半點地知識,不想讓本來就有些傻乎乎的兒子將來再當睜眼瞎罷了。
按羅解放的想法,好歹的讓羅本能在學校裏識上幾個字,學學最基本的算術,和同齡的孩子們交交朋友,開開心心地過上幾年無憂無慮地少年生活,最起碼等將來兒子長大了能有點基本的常識,能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這樣也算是能對的起他羅解放自己的良心了。
隻要能這樣子就足夠了。
對羅解放來說,他對大兒子羅本的期望也就僅此而矣。
隻是事情的發展往往有些出人意料。
第一學期下來,羅本在學校的表現還算正常,雖然他偶而還是會犯流口水用眼睛直勾勾盯人的毛病,但是有了弟弟羅誠的照顧,到是也沒惹出什麼大地亂子來。但是到了期末考試後,羅本的表現卻才真正地驚呆了學校的老師,更驚呆了羅解放,驚呆了所有在此之前把羅本當成羅大傻子看待的人。
那一天,羅解放記得很清楚,天氣很冷,外麵飄著滿天的鵝毛大雪,大兒子羅本自己從學校裏捧回了一張三好學生的獎狀,順便還拿著期末考試的成績單。
羅本回家時是用腳踹開自家大門的,因為他手裏捧著紅彤彤的大獎狀,沒法子用手去開大門。羅解放聽到響聲後出了裏屋,當他看見院子裏的大兒子羅本時,他呆住了。
“老天爺,我的傻兒子竟然捧回大獎狀來了!”羅解放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麼喊的,每次想起來他都忍不住了要笑出聲來,他後來變得很愛跟陌生人說這麼一句話,“我那狗日的傻兒子在學校裏得了張大獎狀哩,嘿!你猜怎麼著?他回來時一腳就踹開了我們家大門。”
說這句話時,羅解放總是一臉的陶醉、渾身的自豪。
那天,在自家院子裏,羅解放幾乎要吼了起來,他太激動了,他激動地雙手不知到該往那裏放,他激動地使勁拍了拍兒子的雙肩,他激動地忍不住就想要上前抱住兒子再大哭兩聲。
羅解放替傻兒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自己的傻兒子竟然拿了三好學生的獎狀回來。
“太難了!太難得了!太不容易了!”羅解放激動得前言不搭後語,“兒子,哈哈,我的好兒子,行!是我羅解放的種!”
羅本站在雪地裏,見他爹笑,他就跟著傻乎乎地也笑,這爺倆就那麼的站在漫天的飛雪之中,大眼瞪小眼地,你笑一聲,我也跟著笑一聲。
一時間,這世界仿佛就隻剩下了這父子二人。
呼!
羅解放長長地籲了口氣,胸中壓抑多年的苦悶全都包含在這一口氣之中被他呼出了體內,呼上了天空,與那滿天的飛雪凝結、溶化在了一起,之前因為兒子智障而不能正常上學所受的屈辱與打擊,在那一瞬間,仿佛一下子也全都煙消雲散了。
“值!太值了!好兒子!你真行!看來爹沒白花錢托關係讓你去上學,沒白花,錢沒白花。”羅解放變得有些絮叨,懸在嗓子眼裏多年的一顆心也一下子就落回到了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