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切都還混亂著,如果能從江清頤的信裏知曉隻言片語的消息,都是極好的。
沈宛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虛弱的咳嗽了好幾聲,“多謝嬤嬤,待我身子好轉,定親自上門拜訪。”
二位嬤嬤聽著她中氣不足,似乎上氣不接下氣,不敢再逗留下去,放下信,便匆忙告辭。
沈宛命綠蘿送她們出去,自己唰的一下從炕上爬起來,迫不及待拆了信。
字體娟秀清麗,是江清頤的親筆。如同往常一樣,她先抱怨了一下城禁,令她宛若被禁足一般,哪裏都去不得。又討論了一些今日的天氣和眼下京都時興的花式,一直到第二頁,才步入正題。雖說先談瑣碎的事情是江清頤的習慣,可這畫風突變,沈宛有時候不免懷疑,這第二頁是周北慕授意的。
據江清頤所說,周景年一直沒有回家,倒是周夫人擔心不已,趁著宮中正亂著時,命周北慕偷偷去看過一趟。
如今建王事敗,一切塵埃落定,隻等被處死那一日。
周家眾人也算鬆了口氣。
沈宛也鬆了口氣。
她對周景年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自然,也和她知道他是這本書的男主不無關係。男主嘛,就該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有睥睨天下的雄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腕。
隻要周景年還在宮中,安然無恙,一切情況都能被穩住。
這樣一個男人,對於情竇初開的少女而言,的確難以抗拒。沈宸會喜歡上他,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如果她仍是年少時,生命中突然出現這樣一個男子,也許和沈宸一樣,會不可自拔的動心。
可惜,她已經過了懵懂的年紀。
如周景年這樣的男人,最好還是敬而遠之。的確,他看上去就光芒萬丈,令人不由自主就被吸引,可就像那太陽一樣,耀眼明媚,真正接近,會被灼傷。
周家的二位公子啊,都太過薄涼。
沈宛自嘲的笑了笑。
周景年和周北慕是怎樣的人,也不該是她這樣的無名小卒說了算。
在信的末尾,江清頤言辭懇切的邀請她過府一趟,說有要事相商。
做戲做到底,既然已經在周家的嬤嬤麵前做出病弱的模樣,沈宛也並不打算立刻就“好起來”。她提筆,親自給江清頤回信,說自己身體抱恙,恐怕得過兩日才能拜訪,請她諒解。又細細問了宮中的情況,讓她有什麼消息,立刻派人告訴她,最後還問了下江家老太爺的身體。
淺碧在信紙上撒了一層細沙,慢慢將墨汁吸幹,最後封印,交給守在外麵的婆子,鄭重其事的再三交代,讓她務必送到江清頤本人手中。
這婆子不是第一次跑腿了,早已有了經驗,得了信,立刻回家換了身出門的衣裳,就跟著沈家的馬車去了周家。
“小姐,沈二小姐派人送信來了!”遠遠瞧見人影的小丫鬟打起了簾子,探出個頭來,“可要去告訴大公子一聲?”
江清頤噗嗤一聲笑,露出促狹的笑容來,“快去快去。”小丫鬟雀躍的跑了出去。
“你信不信,我這大表哥知道沈家妹妹有信,馬上就會奔過來。”江清頤笑得怡然自得,對著身邊的媽媽露出了淺淺的梨渦。
那媽媽也掌不住笑了,湊趣道:“您怎麼能開大公子的玩笑?”
江清頤掩袖輕笑。
等到沈家的婆子進門時,她已端莊的坐在窗前,先是賜了座,細細詢問了一番,“我聽說,二小姐染上了風寒,可還好吧?”
婆子來之前,已得了綠蘿的授意,忙道:“我們家小姐隻是穿得單薄了些,受了涼,如今吃了一帖藥,已經好多了。大夫說,要靜養,如今小姐隻躺在炕上,哪裏也不去呢!”
江清頤鬆了口氣,微微頷首,見那婆子說話利索,心生好感,賞了她二兩銀子。
那婆子千恩萬謝,磕了幾個響頭,才起身告辭。
沈家的婆子前腳剛走,後腳周北慕已到了門外。
聽見丫鬟通報的江清頤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等到周北慕進門時,她臉上的笑意還未散去。
“我知道你迫不及待,可也不必這麼急吧?”江清頤斜了他一眼,揶揄道。
周北慕麵不改色,伸出手,“信呢?”
“我還沒看呢!”江清頤嘀咕著,到底敵不過周北慕幽深的眼神,乖乖將信交了出去。
周北慕挑了處亮堂的地方坐下,粗粗瀏覽了一遍,又細細看了好幾次。其實沈宛寫的信不長,隻有薄薄一張紙。
屋子裏靜靜的。
周北慕如雕刻一般的側臉,他高聳的鼻梁和微紅的雙唇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
江清頤靜靜的凝望著他,也許是刹那間,忽然若有所覺,朝著身旁服侍的媽媽使了個眼色。
那媽媽見機,忙帶著丫鬟們退了下去。
屋子裏隻餘下了兄妹二人,周北慕拈著那一頁信紙,仿佛看不膩似的,來來回回,字斟句酌。
江清頤望著他微鎖的眉頭,心中的那個困惑不由自主問出了口:“表哥,你是不是......喜歡沈妹妹?”
握著信紙的手指微僵,周北慕並未抬頭,沒有說一句話。
屋子裏陷入了一陣寂靜,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也隻是隨口問問。”江清頤自知不妥,訕訕然笑道:“大表哥你別放在心上。”
可是,周北慕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他的視線落在麵前的花幾上,良久良久,在靜靜流淌的時光中,他的雙眼失去了焦距。
江清頤忽而有些發慌,她哽了哽,找不出一句話來打破此刻的死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江清頤的身體都有些發僵,才聽見屋子裏有輕輕的聲音:“也許吧。”
照江清頤往常的性子,這時候也許會打趣幾句。可是這時候,她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周北慕的臉色太過沉重。
江清頤不太明白,自己的大表哥,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前所未有,陌生而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