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這是動了真怒了。
黃媽媽哪裏還敢多說,忙去挑了幾個心腹放在了藕香榭,順手將那些喜歡說三道四的婆子叫到身邊,暗自告誡了一番。那些人在周家多年,慣會看人下菜,見黃媽媽這次來勢洶洶,十有八九就是周夫人的意思,哪裏還敢多說,紛紛噤聲不敢言語。一時間,府上人人不敢多話,唯恐觸怒黃媽媽。
這件事竟就這樣平息了下去。當然,這是後話了。
周夫人憂心忡忡的進了屋子,走到炕邊,細細查看沈宛的臉色,比起之前的麵如白紙,她的雙靨如今浮起了淡淡的潮紅,雙唇也有些幹裂,看情形的確不太好。“太醫說了些什麼?”她急急追問:“有沒有開藥?二小姐吃過藥了嗎?”
“太醫說能不能熬過去就看今晚了。”江清頤眼中一黯,幾乎落下淚來,“若是明日能醒過來,吃幾貼藥,也許就好了。若是醒不來,高熱不退,怕是凶多吉少。”說著,鼻子抽了抽,“方才黃媽媽已經端著藥來過,不過沈妹妹滴水不進,把藥都吐出來了。”她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這可怎麼辦呢?”長到這麼大,她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手足無措之餘,又覺得惶恐不已。
“沈二小姐身子弱,用冰怕是不行。”周夫人眉頭微蹙,想了想,說道:“如今井水正冰著,你將帕子浸了井水,來替她敷上。”
江清頤含淚點頭,也不吩咐丫鬟,自己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才剛到門口,就被周景年攔住,“我來。”
江清頤生生止住了腳步,有些不安的望著周夫人。
“讓你二表哥去吧,他們男兒力氣大,腳程快。”周夫人在心中歎了口氣,麵上卻若無其事,“記得要剛打上來的井水。”
周景年點了點頭,步履輕盈的消失在了屋子裏。
周夫人看著他的背影,抿了抿唇,用幹淨的帕子蘸了茶水,在沈宛唇上點了點,潤濕了幹裂的雙唇。
不多時,周景年便親手端了一個大銅盆,快步出現在了門口。江清頤湊過去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滿滿一大盆井水,得多重啊,可看二表哥的樣子,連口氣都沒喘,仿佛根本不算什麼事。盡管氣氛壓抑,她還是不自禁的讚歎道:“二表哥身手真好,這樣大一盆水,尋常人別說端著走過來了,怕是端起來都費力......”
周景年沒有搭話,徑直繞過她,將銅盆放在了炕邊,轉身就不知從哪抽出了兩條帕子,丟到了水中。他將袖子卷起,從水中撈起帕子,輕輕絞了一下,卻並未絞幹,然後彎下腰,就要將帕子放在沈宛額頭。“我來吧。”周夫人手疾眼快,半路上奪過帕子,輕輕貼在了沈宛額頭上,若有所指:“這裏人多,你不如去外麵歇著。”又看了看周北慕,眼含告誡。
誰知道周北慕倒是動了動腳,卻也隻挪到了稍稍遠一些的位置,而周景年則和沒有聽見一般,門神一樣杵在炕邊。
他的目光,一直沒有從沈宛臉上移開過。
周夫人看著,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兒子開竅了,他的關心和在乎,都要留給另外一個女人了。
這大抵是每個母親必經的過程吧。
“你們這樣,像什麼樣子?”周夫人臉色一正,不怒自威,“還不都給我出去候著!”
周北慕嘴角微嗡,擔憂的看了沈宛一眼,邁過門檻,就靠在了門邊上。周景年薄唇緊抿,一言不發的出了屋子,立在台階上,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還記得沈宛落水那一刻,那一瞬間他心中湧出的驚慌。十幾年來,出現這種情緒的次數,僅此一次罷了。
即便是發生宮變的時候,一開始處在劣勢,他也從來不曾害怕,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又有何懼?
周景年並不是個遲鈍的人,雖然有些時候看上去反應有點慢。可那並不是他不知曉狀況,而是漠不關心,對那些人和事情的不在意。不得不承認,救下沈宛是一時衝動,那一刻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可救上來以後,他觸及她的唇的那一刻,無比慶幸是在船上,身邊還有別人在,否則,他早已忍不住抱了上去,當然,他後來也的確這麼做了。可內心深處,卻又隱隱有一絲竊喜,如果不是這樣,可能他將沒有這個機會,如此清楚的看見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如果說救人是一時衝動,那麼求娶卻是他無比堅定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