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站在院壩裏,自從回來之後便一直在打電話。
秘書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給他整理一下傷口,但見他一直很認真地聽對方講述,時不時還提問谘詢。可是他的傷口流了好多血,一直沒處理,貌似最近自家主任也被傳染上仇恨體質,接二連三的受傷,好好一頭“血牛”也被折騰得清瘦不少。
“現在我真是騎虎難下,還麻煩您費心,”周天右手拿著手機,左手夾著一支煙,由其在空氣中燃燒。對方又說了好久,他才慢慢的說了一句,“沒有退路了。”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示弱。秘書小心和歐國慶用意念在空中交流:怎麼辦?
歐國慶聳聳肩,也無聲地回了一句:涼拌。
秘書蹙眉。
過了好一會,秘書看到周天掛了電話,臉色也看不出是好還是不好,於是鼓足勇氣,“主任,你傷口該處理了。”
周天從口袋裏摸出煙盒,重新點燃一支煙銜在嘴裏,含糊道,“死不了。”
“你還是稍微休息一會吧,”許可拍拍他的肩膀,“保持健康體魄,早點完事早點回去抱軟萌妹子。”
三句不離妹子。他的耳邊似乎回想起顏如玉軟萌的聲音:你最近瘦了好多。
周天墨色沉沉的眼底微微閃爍,慢悠悠地說了句:“我先睡會。”
——
周天這一睡,便已經到晚上。
低矮的瓦房,一根沾滿蛛網揚塵的電線從屋簷上方垂落,下方連著一盞白熾燈,燈泡上黑漆漆的,暗黃色的燈光堪堪鋪滿燈罩下方的位置。
燈光之外,床鋪上躺著的人若隱若現。旁邊,還坐著一個人。
她擰著毛巾,不是很燙,恰到好處的溫度。白皙的小手將毛巾折成方塊,輕輕擦拭著他額際的血漬。
周天睡得很沉。四周很安靜。
顏如玉的內心亦平靜如一灣湖水。
在回城的那個晚上,顏如玉躺在床上一直無法入眠。沒有了鄉村特有的蟲鳴聲和狗吠聲,她反而很不習慣。莽原之上,明月之下,年代久遠的狗吠融入空氣中,已經成為寂靜的一部分,是村莊的一部分,也成為顏如玉生活的一部分。
她目光灼灼的盯著床上那人。身體平躺,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身側。臉色略顯蒼白,臉頰略微凹陷。上次後腦勺的傷還沒好多久,額頭又受傷,連番摧殘,鐵錚錚的漢子也略微疲態。
當顏如玉中午得知周天又受傷的時候,她竟連一秒也無法等待,一個人駕車,一個人翻山越嶺來到他的身邊,就隻是想確認……他完好無損。
隻要他給她一點甜頭,她便奮不顧身。這麼多年,都是這樣。
從10歲那年開始暗戀,每一天都過得驚心動魄,每次和他說話都裝作風行雲淡的樣子,害怕他知道,害怕他不知道,更害怕他知道但他裝作不知道。
似乎,如同北大才女說的話,她覺得周天的名字隻有放在她嘴巴裏麵才安全。可惜,年幼的她、害羞的她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意,於是一個打死不說,另一個裝傻到底。
他的所有愛好與厭惡,她都知道。
她的所有喜怒哀樂,他也知道。
所以,她便貪心了,她想他的眼裏隻有自己一人。
排除異己,掃除障礙,她在追愛的道路上披荊斬棘。而在他的眼裏,這是不懂事的她一手操作的鬧劇。
這種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不行的感覺,周天,你可明白?
愛上一個人,突然好像有了軟肋,又好像是有了鎧甲,周天,你可懂?
所以,錯了這麼多年,我該如何糾正?
……
他的睡夢裏,老是回蕩著輕輕淺淺的聲音,由高到低,漸漸消失。周天猛然睜眼。
近在咫尺的黑眸,隻要望進去,就再也挪不開視線。顏如玉靜了一會,拿走他額際的毛巾,輕聲地說,“好好躺著,你有些發燒。”
眼前這黑發披肩的女孩,說話帶著淡淡的鼻音,有些溫馨,又帶著些莫名的心酸。周天發現,在自己麵前,她一向喜歡披散著頭發,襯得年紀越發顯小,仿佛她一直都是自己身後那從未長大的孩子。
額頭上突然離開的溫暖讓他忍不住眉心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