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門,已被悄然關上,將偌大的公寓隔絕成另一個世界,外麵旭日陽光,室內卻沉悶壓抑,特別是迎麵而來的酒氣令她不由自主地蹙起黛眉。
她墨玉般的眼眸環視整潔的客廳,儼然被精心打掃過,但和她離開時並無二異,隻是原本放在她床頭櫃前的書被移到沙發上,書頁折角,似乎被認真翻閱過。
是他嗎?
她唇角勾了勾,極慘淡。
他總嫌棄她看的書沒營養。
尹羽婕眸光落在缺了一角的玻璃茶幾,眸色頓凝,一直放在口袋裏的小手觸碰到一陣冰涼,唇線微抿,瘦弱的身影更顯幾分單薄暗寂。
盡管她已經盡量放輕步伐,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公寓裏格外響亮。順著煙酒的氣息,她來到漆黑的主臥,快速走到窗前,大力地一把拉開窗簾,和煦的陽光斜斜地溜入室內,躺在床上頎長的身形一覽而盡。
幾乎是瞬息間,尹羽婕整個人怔住了,死死地盯著陸景淩,目光晦澀沉鬱。
陸景淩身上裹著被紅酒染成紫紅色的桑蠶絲襯衫,衣扣半解,露出淩厲明顯的鎖骨,兩個月未修剪的墨發和黑色枕頭混為一體,顯得削瘦得駭人的臉色異常蒼白,呈現一種詭異又絕望的美。
橫看豎看都像是頻繁進出醫院的人。
Alaric沒騙她,更沒誇張化。
他額頭冒著層層細汗,劍眉緊蹙,覆蓋在黑眼圈上細密的睫毛微微抖動,在睡夢中極不安穩。
尹羽婕忍不住伸手探向他額頭,半路如急刹車般狠狠地頓住,停在半空中,似乎簡單的動作也能讓她天人交戰。
猶豫很久,她咬咬牙,微顫的五指緊握成拳,就在決心漠視的刹那,一直大手猛地攀上她手腕,露出瘦削分明的指骨,緊接著一股蠻力用力一扯,她整個人趴在他胸前,距離近到鼻尖相碰,他溫熱的呼吸徐徐拂麵,有種燙傷人的感覺。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尹羽婕猝不及防,顧不上爬起身,一雙古井般幽深的眼眸已緊緊地鎖住她,漆黑如墨的瞳仁,看不出半分情緒,卻依舊洞人肺腑,完全沒有正常酒鬼該有的模樣。
尹羽婕想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不知何時纏上她搖身的手似鋼鐵般禁錮住自己,掙紮中他另一隻手輕輕撥開垂在她臉頰旁的發絲,死死地盯住尹羽婕,像在確認她身份,又像擔心她下一秒就消失了。
她蹙眉抿唇,剛要說話,他就發現她的異樣,垂眸掠過她略凸起的腹部,神色莫辨。
完了完了,他發現了。
雖然做好被他發現的準備,真正來臨那刻,尹羽婕還是有點心虛。
她腦海裏想起Alaric描述得罪他那些醫生的慘狀,就有些後悔獨自進來,萬一他怒急攻心,像對付醫生一樣對待自己,估計真的是站著進來橫著出去。
“果…真是…夢。”陸景淩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過黑板,每吐一個字都很困難,似乎很久沒說過,忘記說話的技能。
等他結束最後一個字,尹羽婕眼前已水霧迷蒙。
他認為這是個夢,認為她不可能來,即便來了也不可能懷有寶寶。
本該為自己瞞天過海感到高興,她卻發現自己高興不起來。
尤其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靡靡不振的模樣,熟悉的不忍和心酸又鑽進心中。
“陸景淩。”她深呼吸,隱去眼底的濕意,冷淡道,“這不是夢。”
“這是夢。”陸景淩依舊堅持著,竟有些孩子氣。
也許認為是夢中,他少了幾分偽裝出毫不在意,多了幾分致命的溫柔。
他溫潤長繭的拇指指腹輕輕地摩挲她嫩滑的臉頰,嘶啞的嗓音柔和低沉,“隻有在夢裏,你才願意呆在我身邊。”
“陸景淩,你沒有這麼可憐。”尹羽婕咬緊牙槽,恨聲道,“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憑什麼在這裏怨天尤人?!”
在他沉晦難辨的注視下,她咬了咬抖動的下唇,似乎在極力壓抑鋪天蓋地地委屈,“你說你有苦衷,可你想過我感受嗎?但凡你對我有一絲憐憫,都不會這樣對我。”
對於她的指控,陸景淩笑了,黑曜石般的瞳仁盡是寵溺和柔和。
她就這麼可笑嗎?!她黑眸迸發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像小獸般掙紮要離開,陸景淩不得不強行抓住她兩隻纖細的手腕,內心卻更加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