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邊防甕城。
塔樓的頂端有一間別樣的房間,沒有供出入的房門,隻留著一扇打開的窗。滿月的光輝透過窗子,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雪白。
忽然,窗口暗了一暗,屋內就這麼憑空多出了一個人影。月色朦朧,修長的身形似乎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
來人似乎並不感到拘束,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舒適的軟椅,一屁股坐了下去,順手一掏,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大把肉幹,看也不看直接放進嘴裏咀嚼起來。小小的房間裏,回蕩著咀嚼的聲音,以及手在袋子中淘來淘去的聲音。
良久,咀嚼的聲音漸漸消失了,似乎是終於滿足了食欲,一陣悠長的飽嗝聲回蕩在空間中。
修長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窗前,迎著銀白色的月光,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黑暗中泛起一陣漣漪,另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月光中,屈膝半跪著。
“總隊長。”
懇切的呼聲,修長的身影頓了一頓。
“肉幹很好吃,替我謝謝兄弟們。承蒙兄弟們這麼些年來的照料了,某也沒什麼報答的,這幾年的餉金總起來算是不大不小的一筆,拿去分給兄弟們吧。”
說著,一隻腳跨上窗沿,就要縱身而出。
“總隊長!”
呼聲中透出懇求,卻不再說下去。
修長的身影略一猶疑,還是微微轉過臉來,布條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臉頰,隻能看見一雙湖藍色的眸子。
“某已經不是總隊長了,不必恭敬如此。”
窗外似乎有羽翼扇動的聲音。
不知何時,塔樓周圍已聚起了一群軍士,地上,有整裝列隊,半屈膝跪地的步兵,空中,有輕裝的獅鷲騎士,一上一下地懸在空中。
黑暗中的人影依舊半跪在地上,頭也未曾抬起。
在他還是一個少年時,身懷著秘密的使命,與一眾少年同行,來到這危機四伏邊陲之地。而迎接他們的,便隻有那個沉默寡言的,終日用繃帶裹著腦袋的怪人。
保衛南境,監視怪人的一舉一動,這是少年們重回貴族籍的唯一方式。
轉眼間十餘年過去,曾經身形單薄的少年們,如今也成長為驍勇善戰的青年。而那終日裹著腦袋少言寡語的怪人,卻依舊是那般修長的模樣。
大主教語重心長的說教,落魄的一族之長希冀的目光,此時此刻回蕩在曾是少年的軍士們的腦海中。
而他們也不曾忘記,被魔物嚇得失禁,甚至癱倒在地的他們麵前,怪人那仿佛永遠不會倒下的,厚重的背影。他們也不曾忘記,怪人拿著小樹枝,沒日沒夜地訓練他們的武技以至於忘了吃飯,最後肚子餓得滿地打滾的窘態。
黑暗中半跪著的人影感到身上一陣輕鬆,像個少年一樣彎起了嘴角。
“總隊長,一路順風。”
翁城中響起一陣整齊的撞擊聲。天上的,地上的軍士們不約而同地輕擊自己心髒的位置,向著塔樓最高的窗口,行下軍士的一禮。
“總隊長!一路順風!”
怪人靜靜地站在窗口,看著窗外那一張張情緒激動的麵孔,又回頭看了看黑暗中依舊低著頭的身影,緩緩抬起了手,長年捆在臉上的布條一根根地落下,露出了一片片蒼白的肌膚……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急忙抬起了頭。
漆黑的長發恣意飄蕩在空間中,似乎完全不受重力的束縛,長發之下,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