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1 在看守所看望柳景平
從省城回巴戎的路上,蒙辛博一直在想華少懷的話:官場裏所有人都是朋友。
柳景平算不算朋友?柳景平自己說蒙辛博夠朋友,那他們就是朋友羅。像這種曾經是同事,被紀委雙規查違法出犯罪事實後,移送司法機關偵查的人都是朋友,其他人更加應該是朋友啦。昨天,也就是星期六,蒙辛博抽時間專程到省看守所看望關在裏麵的柳景平。柳景平見到他,差點哭出來,感激地說:“蒙書記,你真夠朋友,我關到這裏後,你是巴戎官場裏第一個來看我的人。”
結業典禮結束後,蒙辛博與賀同成親密地走出會議室,他偶然想起柳景平,問賀成:“你雙規的那個柳景平怎麼樣了?”
賀同成驚訝地說:“你不知道啊,他年前就移交司法了,問題已經查清,現在被檢察機關逮捕了,關在省看守所裏。”
賀同成介紹,柳景平這個人真是做事隱秘,在巴戎市,除了沒來得及轉移的八十萬,他沒有一分錢的存款和硬通貨。如果那八十萬是存款,如果他承認了那八十萬是他們夫妻多年的積蓄,省紀委不會再查下去。但他太幹淨,沒有一分錢存款,沒有一處購置的房產,這就不能不令人懷疑。突擊搜查他兒子在省城的那處房產,結果發現了大量的名酒和高級紀念品。省紀委又趕去上海,結果在女兒女婿家裏發現近兩千萬的資金。但他千算萬算,沒算到紀委會突擊搜查他女兒的家,在那個保險櫃裏,還找到了他與兒子、女兒三人立的字據,載明這是柳景平的財產,由兒子女兒平分。
這麼多個人財產是怎麼來的?柳景平不肯說,紀委幹部就一筆一筆地摳,查收入帳,貪腐的記錄就出來了。隻要核實那麼幾筆幾十上百萬的數字就行了,定罪就成鐵板上的事。接下來的工作就讓檢察院、法院去做。
接著,蒙辛博給看守所的熟人打了電話,問柳景平封監沒有。管監的反饋說,親友可以探望了,如果蒙書記來當然條件更寬鬆。
周六的清晨,天上飄起了雪花,是那種羽毛般輕盈飛揚的雪,它們在空中的姿態太優美了,所以不等落在地上,就化為無形。蒙辛博上午要去與龔建國見麵,中午有個應酬,直到下午三點多鍾,他才拿了五千元錢揣在懷裏,想了想,又提了幾條好煙。
看守所長嚴華明曾是他在刑偵總隊的同事,一起幹過刑警的人,如同蹲過同一戰壕的戰友,有種特別的珍惜和信任。嚴華明在看守所門口等,看到他手裏的香煙,便說:“看望看守所關押人員,不容許送東西的。”
蒙辛博說:“他在監裏肯定不容易,我想多送點錢,又怕傳出去被人議論。”
嚴華明為難地說:“那也隻能放在小賣部裏,柳書記需要時出來拿。”
“隻要能送到他手,隨你怎麼處理。”蒙辛博說著,在嚴華明的帶領下,通過重重監門進入了監獄教育室。在教育室會見犯人,是會見的最高禮遇,在同一間房子裏不用隔著鐵柵和防彈玻璃。
嚴華明讓人送來兩杯熱茶便離開了。柳景平獨自從對麵的門走進來,眼神渾濁,原來銳利的五官不再那麼分明。蒙辛博迎過去,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柳景平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說:“蒙書記,你是巴戎官場第一個來看我的人。而且,還沒過元宵,也不避諱。你真夠朋友。”
蒙辛博的心沉重得像鉛塊,說:“早就想來看你,隻是以前是封監的,見不到你。”
“你來了真好。”柳景平說,“前不久,我還拉著你跑這跑那,現在卻在這裏見麵。人生、仕途的變幻莫測,即使再有想像力的人也難以應付,卻讓我理解了無常的含義。”
教育室裏沒有空調、沒有火爐,甚至沒有窗戶,空氣冰冷得令人麻木,但清新無比。蒙辛博讓柳景平坐下來,問起他在裏麵的飲食起居,有什麼事就讓警察打電話給他,這麼大年紀了,受不起過份的苦和累。
蒙辛博一直把柳景平的手握在手裏,說著關心的話。柳景平定定地盯著看了他一會,說:“蒙書記,你真忠厚誠懇。我以前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請你諒解。但我們都忽視了一個共同的敵人,這個人的險惡陰毒,被他所謂的低調掩蓋著,你以前遭遇的那些網貼、舉報、告狀可能都是他指使人幹的,一定要小心。”
蒙辛博想到了是誰,但沒有出聲,讓柳景平繼續說下去,“我是咎由自取,但你前途無量啊,別被小人耽誤了。”
蒙辛博鬆開柳景平的手,柳景平卻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掌裏寫了三個字。
“謝謝你。”蒙辛博說,“這種人猖狂得一時,猖狂不了一世,不會有好結果的。”
“辛博,非常感謝你來看我。”柳景平突然改換了稱呼,也許是共同的敵人讓他覺得拉近了距離。
警察進來之前,蒙辛博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事情。進門時,蒙辛博便與嚴華明約定隻坐半個小時,時間到了,柳景平說:“你放心,進來幾天,就沒有苦的感覺了,我已經適應了這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