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至198章(2 / 3)

路鑫波這次帶隊的是省裏下各地市州的督查團,據說先動量了武江市,路過吳都時,路鑫波臨時決定要到吳都來的,接到通知後,羅天運趕忙在市委召開了緊急會議,詳細訊問了各小組準備工作落實情況,常務副總經理馬三思就西區建設若幹問題向會議做了彙報,確切說是向羅天運和李惠玲做了彙報,尤其幾個要看的點,馬三思彙報得特細,包括項目進展情況,工地有多少人,工人穿什麼衣服,出動多少人迎接,工地上打什麼標語,建設方有多少領導出麵接待,四周還安排什麼人,做什麼事,一件不拉地彙報了出來。彙報到柯老板的項目時,馬三思花了將近半個小時,說柯氏集團這次非常重視,西區所有工程,唯有柯氏集團重視度最高,柯老板堅守工地一線,親自坐陣部署,一件一件抓落實,集團高層五名領導都集聚在西區,就為了迎接總經理帶隊的督檢團的到來。目前各項工作都已經過驗收,前幾天因為總經理們去了武江時,他怕總經理們來吳都,還特意花五十萬,緊急修通一條從過往高速到西區工地的柏油路。聽得羅天運喜上眉梢,不住地點頭。馬三思彙報完,羅天運問李惠玲:“怎麼樣,總經理還有什麼要說的?”李惠玲這天好像精力不集中,大家都在專心聽彙報,都在皺起眉頭思考,她卻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手拿一份報紙,翻來翻去的看。羅天運把話扔給她,可能也是對她有所不滿。聽見問話,李惠玲哦了一聲,臉上笑了笑,說:“不錯,不錯,準備工作挺細的,馬總經理辛苦了。”馬三思正要笑,李惠玲忽然又問:“你剛才說緊急修通一條油路,用了多長時間?”

馬三思喜滋滋地說:“調動各方力量,隻用了兩天兩夜。”

“他們調動的還是市裏調動的?”李惠玲又問。羅天運臉色馬上不好看,但他阻止不了李惠玲。馬三思也聽出了李惠玲話裏的意思,尷尬地笑了笑:“以他們為主,我們隻是做些協調工作。”

“我沒問題了。”李惠玲說完,又低頭看報紙去了。羅天運頗有意見地剜她一眼,沒說什麼,將目光對住馬英傑。馬英傑開始彙報自己分管的安全工作。他就安全工作總體情況大約說了說,完了把話題交給維穩大隊大隊長何進軍。

這也是馬英傑采取的一個計策,這段日子,他聽說了何進軍跟羅天運的關係。何進軍以前跟羅天運並沒什麼關係,連認識都談不上。開春的時候,有人利用網絡造羅天運的謠,說他在梳州如何霸道專斷,如何任人唯親,拉攏扶持親信,大肆收受賄賂,還亂搞男女關係,一度形勢很緊張。後來,羅天運一邊請省委徹查,一邊放開手在梳州工作,絕不能因為這些謠言束手束腳。羅天運放開手腳時,大有魚死網破之勢,一連撤換幾位主要領導,連著開工三個大項目。一段時間後,省委的調查結果出來了,網上謠言果然是捏造,是歪曲,是蓄意。那次調查中,出力最大的就是這位何進軍,當時他隻是一名網絡警察,副科級幹部,就因那次表現特別突出,短短時間內就查出了網絡造謠者,曾因私設小金庫,拿公款讓小三炒股,結果將五百萬項目資金全賠在股市裏的林技中心主任。那次之後,何進軍就成了羅天運座上賓,短時間內,從副科連升兩級,目前是正縣級待遇,下一步,很有可能就要到公安局副主任的位子上。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何進軍的舅舅在省人大,之前在另一個市當過市委董事長,跟現任省委董事長朱天佑關係不錯。羅天運不顧一切提拔何進軍,不能不說跟這沒一點關係。

官場上任何一件事,都有複雜背景,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看著是明,其實是暗。看著是陰,其實是陽。看著光禿禿的沒有草沒有樹,其實底下,灌木叢生盤根錯節,密密麻麻看不清理不順。

理順了,就要投其所好,這就是官場生存的技巧。官場有兩句簡單的話,領會透了,受益無窮。一句是投石問路,另一句就是投其所好。兩個投字,看似簡單,一目了然,但卻涵蓋了官場全部哲學。

邊上坐著的公安局副主任一聽馬英傑把話頭交給了何進軍,相當不樂,借機上廁所出去了。馬英傑發現,羅天運的目光一直跟著這位副主任,直到會議室的門關上。馬英傑就替這位副主任擔心,他的官運可能要毀在羅天運這一任上了。都副主任了,怎麼腦子裏還灌著漿糊?這樣的人,毀了也罷。

何進軍幾乎跟馬三思一樣,事無巨細地說了將近四十分鍾,會場裏其他人聽得不耐煩,但羅天運和李惠玲聽得卻分外細。李惠玲早就將報紙扔到一邊,邊聽邊做紀錄。馬英傑想,李惠玲一定是怕他不上心,工作留下破綻,怕出萬一。果然,等何進軍彙報完,未等羅天運發表意見,李惠玲就接過話頭,就幾處細節又一一落實,最後確信沒啥問題了,才把話頭交給羅天運。看來,路鑫波一來,李惠玲又人武人六起來了,而且好象她又有當家作主的感覺一樣。

羅天運相當滿意。這種時候,他當然信任自己的人,他相信何進軍不敢在這事上馬虎。

會議之後,羅天運跟李惠玲又帶隊下去,分頭做了查看,羅天運強調,為了確保這次接待工作萬無一失,所有市領導必須住一起,調動起來方便。

羅天運布置完這些後,讓馬英傑帶隊去迎接路鑫波們,馬英傑是在梳州的地界上迎接到路鑫波的,大小三十五輛車子,出去了五輛警車,四大班子在家的領導都去了,還有柯老板他們,陣勢非常隆重。路鑫波眼睛一亮,他喜歡這樣的場麵,讓司機停下車,從容地走出來,跟羅天運和李惠玲握過手,站在暖洋洋的大地上,風吹著他頭發,也吹動他臉上的表情。他掃了一眼車隊,用批評的口吻說:“怎麼能這樣,盡搞花架子,典型的官僚作風。”

羅天運馬上檢討:“下次不敢,這次是梳州正遇到瓶頸,想讓總經理給大家鼓鼓勁,所以就……”

第197章

省府秘書長彭易源走上前來,順著路鑫波的話說:“總經理多次強調,下來督查工作,要輕車簡從。這樣是會損害總經理名譽的。羅董事長,李總經理,我看車隊……”

羅天運馬上說:“我讓他們分頭回去,隻留幾輛,我檢討,我檢討。”說著,忙遞給李惠玲一眼神,李惠玲就緊著安排讓一部分車輛先回了。

路鑫波挺著大肚子,目光掃著緩緩而又不甘心離開的車隊,順勢也掃了一眼梳州大地,才把目光轉回來,衝羅天運說:“梳州天氣不錯嘛。”

“沾總經理的光,今天格外晴。”羅天運迎合道。

“上車吧,邊走邊談。”路鑫波說了一句。

羅天運忙追過去給路鑫波開車門,動作慢了半拍,車門讓彭易源提前打開了,路鑫波並沒急著鑽進車子,仍就站在那。羅天運意會到了,搶先半步,又將車門動了動,路鑫波才低頭鑽了進去。

羅天運的目光跟彭易源碰了碰,兩人都沒有表情,但兩人都懂。他們知道總經理開心了,愉快了。其實讓車子回去一大半,這是姿態,不存在合不合適,關鍵是你讓車隊提前來了,讓路鑫波親眼看到了,這才是關鍵。

馬英傑的車子跟在最後麵,不是他排名最後,是職責所在。前麵有警車開道,不會出什麼差錯。上訪者說穿了還是膽小怕事,敢攔截首長的車,卻沒幾個人敢攔截警車。馬英傑分管上訪時就聽一上訪者親口說,他從不攔警車,不攔的理由是警車壓死人不抵命,白壓。

馬英傑負責斷後,後麵出了問題,他這個副秘書長,可就有口難辯了。他目光警惕,神情高度集中,這個時候是分不得神的,要是總經理剛踏上梳州的土地,就被上訪者圍堵,這個新聞,可就造大了。車子往前開了約莫二十分鍾,馬英傑收到羅天運發來的短信。羅天運的神經比馬英傑還緊張,好像早就預料到路鑫波此行必遇什麼不測,在短信裏再次提醒他要高度負責,切不可麻痹大意,玩忽職守。

馬英傑笑笑,老板居然用了玩忽職守這個詞,這詞應該用在別的地方別人身上啊,怎麼就用給他了?他給羅天運回過去一條,讓羅天運安心陪領導就行,他這個守門員,還不至於弱智到不拿頭上的頂帶花翎不當事。發完,目光探出車窗,四下掃了一圈。此時已是五月,夏日正濃,梳州一片嬌豔,各色鮮花還有樹木將大地裝扮得一派妖嬈,奪目極了。馬英傑其實是不喜歡夏日的,夏日太鬧,也不喜歡秋天,太過悲涼,他喜歡春,或是冬。他覺得冬日的冷寒和沉靜比秋的肅殺要令人好受一些。梳州是沒雪的,要是有雪,冬就更美。

這時候馬英傑居然想起了一位老領導,曾經是武江總經理的武建華。誰能想得到,在金融危機的時候,武建華為了幫一位女老板米雪妮,也為了幫自己,將米雪妮以招商引資的方式引到了武江。接下來發生的故事就讓人震撼,讓馬英傑這個自以為腦袋還算開化的年輕男人也目瞪口呆。武建華跟米雪妮居然在短短的兩個月內燃起了愛火,仿佛兩個被愛情困在幹岸上的人,一見麵,就不可阻擋地燒在了一起。司徒蘭的好朋友水秀為這事跟米雪妮翻臉,罵她重色輕友,說好了兩女人一起到武江創業,不想米雪妮卻先創起了床上的業,天天跟武建華廝混一起,既顧不上剛剛投資的企業也顧不上她這位妹妹,楞是把她晾在了武江這陌生的破地方,人生地不熟。後來見米雪妮跟武建華之間的野火越燃越旺,瘋得已不是一般樣子了,就知道此人已不可救藥,於是撕毀跟米雪妮的合約,怒而離開武江,飛回深圳去了。

米雪妮卻頑固地留在了武江,她跟武建華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情愛大戲,驚動四方,不但武江那麵的市委、市府出麵,要武建華注意影響,不要辜負組織多年的培養。就連武建華八十六歲的老丈人也拄著拐杖殺到武江,為自己的寶貝女兒捍衛權益。但什麼也阻擋不住愛情,兩個中年男女完全是瘋了,誰的話誰的恐嚇也聽不進去。米雪妮倒也罷了,畢竟她是婚姻外的女人,單身,就算以前對羅天運對他馬英傑有過心思,有過情結,但這些情結哪能抵擋得了武江的野風,輕輕一吹就什麼也沒了,一點痕跡不得留下。可怕的是武建華,那麼一個能幹的男人,仕途正入佳境,前程不可估量,卻在一個中年女人前神魂顛倒,完全沒了理性。可見愛情這頭魔有多大能耐。折騰半年後,武建華從婚姻中逃了出來,做為報應,他把官丟了,把長達二十多年在官場中摸打滾爬忍辱負重換來的一切丟了,無官一身輕,搖身一變,竟然坐上了米雪妮那家企業的副總裁。

人生如戲,誰能看得清這其中的變數?誰又能看得清明日的腳步是否還會延續今天的軌跡?生活說不定就在哪個點上,突然來一次震蕩,爾後,你的一切就都成了另番樣子。當時馬英傑感慨萬端,就在今天,也還是唏噓不已。沒幾個人能像武建華那麼從容那麼斷然啊,壯士斷腕的勇氣!一個總經理,一個馬上要接替市委董事長的官場紅人,為了一個中年女人,說走就走,了得!

現在,這大幫子人從武江而來,馬英傑也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想起了這段舊事。隻是這時,馬英傑才知道,自己的不幸在哪裏,他並不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更不是一個對愛情負得起責的男人。每每想到這層,他就自責,內疚得要死,苦悶得要死。男人如果少缺為愛付出的勇氣,如果少缺對女人的擔當,這男人,做得又有何味?

後來,馬英傑跟武建華見過,兩個男人談起那場變故,武建華全然沒一絲悔意,更不見失落,信心滿滿,激情滿滿。他說:“馬英傑啊,我算是活明白了,以前咱隻做了半個人,現在終於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