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時無月,這仲夏之際更刮起了陣陣陰淒淒怪風,像是上蒼響應這時代,更和這中元節商量著什麼苟且之事。這山水秀麗,一向為文人雅士所歌頌詠歎的漓江靜江府內隻剩下那江上那已經熄滅、行將熄滅的河燈、那無所畏懼越夜越激昂越靜越出眾的蛐蛐兒,還有那河邊隨著風吹起紙錠焚燒屑。人們忙碌完白天的祭祀禮儀和初晚的放燈活動後,早已回家安眠躲開這令人心驚的時代裏這令人發毛的日子。
原本應該安靜地度過的夜卻不太平靜,數十黑衣之人從這靜江府內各種現出,他們佩戴不同的武器,有弩箭,有刀,有匕首,甚至有帶著法杖捏著符咒的罕見術士。他們形態各異,高矮肥瘦俱全,但隻有二個共同點,就是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沒驚動人;還有都聚合在這廣南西路征西大將軍府並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發難的地點輕輕埋伏著,一經定點,就沒有發出任何動靜,配合這無光之夜,像是什麼都沒存在似的。
唯有一個地方,與這陰深濁世格格不入,那就是廣南西路征西大將軍府,軍人血氣如火,動若雷霆,豈會懼怕這欺世愚民的節日,像是上蒼對抗一樣,這裏依然燈火通明,這裏的蛐蛐兒覺得外麵的兄弟們隻能黑夜中悲鳴,咱們將軍府裏的哥們卻是在萬眾矚目下開劇唱戲,尤其辣眼睛嗆耳朵,所以分外賣力分外激情。將軍府後門忽然響起幾聲貓叫,這貓叫的頗為有節奏,三聲長鳴後兩聲低吟,聲音又和長短一樣有六分期待四分擔憂,卻像銅鈴一般清脆悅耳,任何富家小姐聽到這聲音,恐怕都會把這小貓咪捉起來帶回家好生疼愛一番。富家小姐這裏是沒有了,倒是有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從後門旁邊的花叢中鬼鬼祟祟地閃出,發出幾聲不倫不類的狗吠,見左右無人出來查看,便悄悄打開了後門,開門的不是不倫不類的小狗,進來的當然也不是乖巧的小貓,一個粉嫩嫩也約莫與小男孩差不多年齡的小女孩提著一個小籃子飛快閃入,小男孩悄悄把後門關上,歡天喜地地道:“等你很久了,在這花叢等你很久了,聽著那些磨人的蛐蛐兒像在笑我似的,等下就要讓它們閉嘴投降,咦,你帶了什麼過來?”
小女孩倒是機智快速躲到花叢堆裏,膽怯地道:“快過來,等下被人發現了回家定要挨板子。籃子裏的是桂花糕,我娘做的,整個靜江府沒有東西比這個好吃。”說到這裏倒是沒有了膽怯,昂著頭笑著,滿臉的驕傲。
男孩聞言一驚又一喜,迅速躲進花叢,快速打開籃子,狼吞虎咽起來,還一邊說:“餓死小爺了,下午到現在沒半點東西下肚子,你這小妮子定是小爺肚裏的蟲子,知道小爺沒東西吃,你自己也會挨餓,所以帶了食物過來。
女孩作勢一吐,淺皺小眉:”大將軍府雄霸一方,富可敵國,能餓著俞家大少爺嗎?你定是做了什麼壞事被罰。”
男孩放下籃子,滿意舒心地打了個飽嗝,擺擺手狀作無所謂欣然道:“今天不是什麼扯蛋鬼節嗎?家裏買了幾個紙人,小爺見它們個個表情呆滯,麵無血色,到了下麵也不討喜,就大發善心幫它們化了個傾城妝,用得還是娘親那最貴最漂亮的胭脂水粉。經過小爺妙手回春鬼斧神工後,沉魚落雁嘛,這裏沒魚又沒雁,閉月羞花沒什麼問題,你看今晚月光都沒,定是小爺的技藝,把它羞了回去。誰知道娘親看到後,小爺連飯都沒得吃,還要在祖宗祠堂裏跪到現在。”
女孩聞言心驚驚道:“俞夫人知書達理,怎麼教得出你這樣頑劣的兒子,這中元節,你還做這樣的事,就不怕什麼鬼來找你嗎?“
男孩哈哈一笑,傲然道:“子日: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你娘親也知書達理啊,你還不是深夜跑出來跟我玩,不說這些了,正事要緊。“說著往地上一翻弄,便找出幾個竹筒、水壺、油燈、火石等捕蛐蛐兒工具,便帶著女孩往院子裏的菜地鬼鬼祟祟地走去。女孩自知鬥嘴這方麵不敵男孩,便隻能臉紅紅氣鼓鼓地跟著。
大將軍雖然位極人臣,勇武無匹,但卻是獵戶農夫出生,家裏的仆人也有若幹是將軍家鄉裏的人,甚是喜歡自己耕作一些蔬菜瓜果,有菜地自有當朝十分盛行的國蟲蛐蛐兒,男孩女孩今晚的正事正是趁著這蛐蛐兒最活躍凶猛的仲夏夜,到這捕獵。
隻是今晚實在太安靜,連家丁開門上茅坑、侍女開門進柴房及管家極為低沉的嘶吟都沒有,門外的野狗倒是有吠,但隻發出一聲就沒有了聲響,安靜的有點詭異。也多得這難得的安靜,男孩女孩輕輕鬆鬆地就來到了菜地。
男孩點燃了油燈,翻動著菜地,美滋滋地尋找著蛐蛐,女孩不住忘水壺裏注水,分工甚至明確愉快。正在準備大殺四方之際,一聲好像有點虛弱的怒吼打破了這安靜的夜,然後數十黑衣人從牆外各個角落閃進府內。
男孩聽到他爹爹征西大將軍的怒吼霍然站起,看著那些閃現的黑衣人,驚道:“什麼人。”隨著他的一聲驚叫還有那點燃的油燈,他們就像夜裏的螢火蟲那樣鮮明,回答他的不是什麼解答,而是一支穿雲之箭,箭頭還流動著熒熒藍綠色,顯然淬了毒。男孩瞬間呆了,就在死神和他招手之際,一個人影把他撲倒,卻是那小女孩。男孩躲開了追魂的一箭,女孩卻肩頭中箭,當即昏迷倒在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