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靠在美人榻上養神,聽聞靖王府派人過來,略略一猶豫,扶了連翹的手起身。她攏了攏發絲,見棱花銅鏡裏的人兒雖然略瘦了些,但發髻仍端正,遂出了裏屋,到外間的小廳。
銀杏和小丫頭上了茶水果品,和府裏的福伯恭謹地陪著一臉色紅潤的半百男人說話。隻見這人不僅臉龐非常圓潤,連身子都極為發福,他穿著上好的褐色綢緞宮衣,胖乎乎的臉上未語先笑,很是和藹可親的親近人,他見肖芷曦出來,忙上前行禮:“五小姐,王爺聽聞五小姐生病了,一時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本想親自過來探望五小姐,但於禮不合,於是讓小的帶了禦醫給五小姐瞧病,又尋了歙縣的三潭枇杷,王爺說,若是差些什麼,隻管吩咐小的,讓小的務必給五小姐尋來。”
聽連生這番替梁靖恒說得情真意切的話,肖芷曦不動神色淡淡笑著坐到主位,方溫和道:“連公公,你坐,有勞連公公親自來府一趟,倒是讓靖王爺費心了,我也不是得了什麼大不了的病,隻是成年舊疾,換季時有些不適應而已。”
話未說完,胸悶不已,止不住幹咳起來。桔梗忙輕輕拍她的背,連翹早遞過了絲帕,她捂著嘴,好一會才止住咳嗽。空青給她遞了一盞子秋梨貝母露,她握著帕子喝了幾口,漱口後用帕子擦了唇,才又緩緩說:“連公公,讓你見笑了,我休養幾日就會沒事了。”
連生急道:“五小姐,看您病得不輕,這眼見著就要大婚了,您若身子不適,靖王爺不知該有多心疼。”
肖芷曦瞬時眼神滯了滯,但她立刻斂了這抹哀傷,平和地笑:“連公公,多謝靖王爺掛懷,已經服下藥了,沒有大礙。”
雖然肖芷曦說瞧過大夫,但連生堅持讓禦醫替她把脈。她知這舊疾是斷不了根的,隻得常日裏注意保養,但也沒有推拒連生,好歹他是靖王府大總管,若是拂了他的臉麵,日後嫁到靖王府,少不得和他交道,若是把靖王跟前的紅人得罪了,她往後怕是在靖王府更是艱難。
那禦醫倒是極懂規矩之人,聽了傳喚方低了頭進到小廳,桔梗放下簾子,在她皓腕上搭了一塊白色的帕子,禦醫方極快地小心拿脈,隨後凝神細思道:“小姐這病怕是夫人生產時難產落下的病根,好在這些年府裏照看得極好,小姐的病並無大礙。哮喘雖然不是大病,但不容易斷根,若是天氣冷吃了涼食,或是吸了涼氣,最是容易複發,而且夜裏子時最為厲害。小姐您這病一定要注意飲食和節氣的變化,辛辣油膩之物不可進食,海腥發物萬萬不能沾,常日裏慢慢調理,方在季節轉化時減少複發。”
福伯在旁不住點頭道:“陳禦醫說得極是,我家小姐的咳喘就是夫人生產時落下的病根,我們百草堂的餘大夫也是如此說。”
陳禦醫躬身道:“餘大夫是大宣國有名的杏林高手,自然是看得準的。”
福伯領了陳禦醫出了小廳,到偏廳去寫藥方,不外乎是肖芷曦常用的藥:蘇子四錢,靈芝四錢,地龍三錢,白果三錢,百部三錢,訶子兩錢,桔梗兩錢,天竺黃一錢,隻不過多加了兩味藥:茯苓三錢,蜂房兩錢。
禦醫寫方子,連生讓跟隨的太監把兩簍子枇杷提了進來,肖芷曦瞧一眼如小雞蛋一樣大小的鮮果,體貼地吩咐她的大丫頭空青:“青兒,你去拿一簍子枇杷給六小姐送過去,就說靖王爺特意給她送的果子,陳禦醫方子要是寫完了,勞煩陳禦醫給六小姐看看,也好讓靖王爺安心。”
連生飛快地看一眼肖芷曦,見她臉色平靜,語氣平和,不由地又看了她一眼。她穿一襲半舊的鬆香色掐花對襟外裳,煙霞銀羅折枝堆花襦裙,烏黑的發絲隻用碧玉滕花珠釵綰了一個墮馬髻,柔荑上套一隻羊脂玉的番蓮花鐲子,別無旁的花朵飾物。雖然年輕,但神態從容大度,端莊威儀,雖是養在深閨,但是不似旁的女子怯弱膽小,竟有逼人的氣度。
茶過一盞,半夢竟趕了過來,她怯生生地叫:“五姐姐。”說完對連生露出巴結的笑意,瞬間又露出害怕的神情,站在一旁不敢看肖芷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