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幕 悔意 相像(1 / 3)

距白龍與藏人十公裏開外的樹林裏,一個正在飛快前進的影子突然停了下來。隨著一聲重重地落地聲,影子上下解體。一段仿佛失了魂般倒在地上,一段則不停亂動,並發出慘痛的哀嚎。

“靠……你是不是打算摔死我啊?”

“沒。不是,我得休息一下,三分鍾……”

“等會兒我自己走吧?沒問題的。”影子停止悲鳴,認真地說道,同時將手中的東西扔了過去。

這倆就是另一組一路都馬不停蹄的邊境人——小林無奈地點了點頭,接住破君丟過來的水壺。怎麼說他都隻是個普通人類,連續地奔跑,再加上這個約五十公斤的重物……如果再這樣持續下去,真的會把體力全部耗光的。更何況,毫不誇張地說,他根本就還沒有緩過勁兒——心髒像雷聲一樣打在肋骨上,甚至連肺葉都要衝破喉嚨鑽出來了。

“我真能自己走,趕得上……大概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破君說道,半邊臉上依然沾著點點淡紅色的印記。

在平和的光線下,那淺淺的痕跡顯得無比紮眼。小林放下水壺,看著破君良久,下意識地探手上去擦了一把。結痂像劃痕一樣割在他手上。心情一下變得惡劣,於是又順勢捏住了一大塊肉晃來晃去。

“成……你看啊!”

“你想說我幹什麼?”小林緊皺著眉頭說,“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至少折了二十年壽?你還好意思跟我喊疼?”

“我怎麼了我?”好不容易脫臉,破君盡量讓自己離小林遠了一些才說道,“萬歲爺,老臣我又哪兒惹著您了?”

“把臉洗幹淨!”小林惱怒地把水壺扔了回去,沒有再看著破君。

即使是用雙手緊緊地把臉捂住,眼前的紅光依然沒有半點退卻的意思。剛才的一幕已經像是噩夢般烙在記憶的深處了。高高噴灑出的鮮血漫過視線,那種混雜著失意與不甘的眼神停留在最後的印象中,像盞燈似的突然就滅了。默不作聲的破君穩穩地站在那背後,沒有絲毫猶豫,手中的白刃也是……

自己的手、連同整個人明明都已經不再完整了,為什麼卻讓破君也變成了這樣?挑動一個人的頸動脈並不是一件多困難的事,因為它要比靜脈好找得多。再加之破君多少也算個半瓶子咣當的蒙古大夫,這種事對他來說隻要下定決心便是輕而易舉……可就算是自衛,也太離譜了!究竟是什麼改變了這家夥一貫的想法?

是他的錯嗎?還是存在於樂園的必然結果?林君恍然地想起,在最初說要留下來的人,不是破君,是自己。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破君很不情願地說,“不就死個人麼,又不是沒見過,何必……”

一掌重重地扇了過去。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會動手打他。右手在微微顫抖,心髒也是。慢慢地蜷起來,指尖摳在掌心。疼痛不已。林君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出於什麼理由,又為了達到什麼目的。他隻知道,破君變了。變得,很該打……甚至該死。

“你……”破君被一巴掌打懵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問我要二百分,就是為了換這鬼東西?”林君輕蔑地問道,揚起一張卡片。反麵印著碩大字母S的卡片上在正麵清楚地繪著一套瓷製手術刀具。純白如雪。而在它們的角落,還有一個擁有半黑半白發色的男人——夠扯的。他早就該想到了才對,因為這是破君唯一能運用自如的……尚可算做凶器的東西。

“是啊,不然怎麼辦?我分又不夠。”破君捂著半邊臉,有點豁出一切似的沉聲說道,“怎麼?現在後悔了?無所謂,反正遲早還是要換。”

“為什麼?你最好給我個好理由。”林君壓著火氣問道,麵色鐵青。

“隻是不想死罷了。”破君直白地說,“在你死掉之前,我不想死。這個理由夠不夠?”

像被狠狠地回擊了一記耳光。半晌,林君沒有回話。隻是木然地看著腳下的土地。那些泥土似乎是變軟了,讓他直覺頭重腳輕,無法站穩。

“若不夠,那還有。”破君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更是理直氣壯地說道,“要是你比我先死了,那我遲早也是一死。根本就沒區別。總不能一直什麼都不做吧?”

“你這是咒我啊?”林君嘴角古怪地抽動了兩下,他想笑,但失敗了。

“不是咒,是現實!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殺人,不想讓我變得跟你一樣,對吧?”破君激烈地喊道,滿目悲愴。他始終認為無論是殺人也好還是小偷小摸也好,都不能代表一個人的根本。更何況……這邊的隻是過失之罪。可偏偏當事人就是耿耿於懷,介意的不得了。

“林大少爺,N年了吧?本天才一直跟你說一直跟你說……”破君繼續苦口婆心道,“誰說踩死一個蟑螂鞋底就會臭一輩子了?沒可能!至少我就不覺得你哪不幹淨哪汙穢不堪!除非你……除非、除非你幾年不洗澡那就另當別論……他媽的我到底再說什麼啊?”說到最後,終究還是無法提起勇氣重拾那過往的破君反倒自己倒頹然地靠在樹幹上,哭笑不得。

“你啊……”林君終於笑了出來。破君居然把那老家夥比作蟑螂?無奈地搖了搖頭,林君多少釋然了些,在他眼裏,破君已經變成了一時撞進死胡同裏的迷途羔羊……不,小貓小狗吧。那麼,基督在哪裏。上帝在哪裏。神在哪裏。

“反正就是說,”破君迷茫地眨巴幾下眼睛,倉皇地結巴著,“我是說,你、你根本就不……我沒覺得你哪有問題,換作我我也很可能會那麼做……也許還會比你更過分。現在,既然在這種世界,我是說,那就肯定遲早也還是要這麼做了。唉……總之,如果我在你之前死了,我肯定會後悔八輩子的。”

“彼此彼此啊……”林君默默地看著自己左手掌心中間的一塊圓疤,這是驗證破君是個大混賬的有力證據之一。那年他倆還都是個小不點呢,他還不會抽煙,破君卻懂得用煙頭灼人了——隻為讓那時仗著己身的力量張狂跋扈的他感受到被傷害有多痛。可現在卻……難道這就是現實?

“你後悔,你後悔個屁啊……”破君啞著嗓子罵道,他怎麼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萬歲爺掌摑。有些頭暈眼花,破君用力地甩了甩腦袋,看著眼中全是愧疚的林君漸漸變為兩個交錯的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