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幕 明天(1 / 3)

又做那個夢了。

還是那麼長那麼長的一個夢……不,連是醒是夢都分辨不出來。但姑且還是當成白日夢吧。那夢裏,還是一片廣闊無邊的白色。大得驚人,似乎又小得隻有視線中那一處。印象裏,整個世界都被收納在裏麵了。可也就是尋遍這整個世界,也還是隻能看到那一點別的顏色——在大地的正中央,站著一個沒有表情的孩子。

……是兩個,還是一個?想不起來了。好像每次都是這樣,剛一回過神就忘得差不多了。有時感覺那孩子是自己一個人,有時又覺得他身邊,身後,甚至是與他的影像重疊起來……應該還有別人吧。不然,在那樣什麼都沒有的世界裏,一個人就太可憐了。

嗯……一個人,太可憐了。不是他,卻險些有意無意地把也隻剩下一個人的自己和那孩子混淆了。看來,都是半斤八兩嘛,論傻勁兒,大家彼此彼此。不過,那孩子如今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漫無目的地找個位子坐下,林君又發起了呆。期間他習慣性地掏出煙盒,可隻看了一眼,就想都不帶想地一把就給它捏成了一團。然後紙團劃著好看的弧線,準確無誤地鑽進了牆角的垃圾桶裏。

不是一個人了。

所以不需要他了。

有什麼東西一直梗在嗓子,把人煩得要命。想不在意都不行。本來以為……就算沒有理由,也可以全盤接受下來的。像謹慎地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林君靜悄悄地站起身來。這裏這種白色,以前就有這麼刺眼嗎?林君突然有種荒誕至極的想法:若是自己再繼續站在這白色之中,就會化為灰燼。

眼看著林君那樣異樣的安靜,直至他無聲無息地把自己關在門後,藏人也始終什麼都沒說。不是不想說,而是真的束手無策了。該說的話他早就說完了,沒必要說的他也說了。甚至還索性慫恿林君也留在那個主題裏,可是這提議反倒被拒絕了。最終,除了不敵奔波的林嘉良選擇留下了以外,大家還是一起回來了。簡直要成固定班底了。然而,藏人卻有七零八落的感覺。仿佛是一疊寫滿不同信息的紙張上那唯一的一支訂書針,掉了。

不動聲色地坐在熟悉的圓桌前,藏人靜靜等待即將到來的風浪。如果這裏是條大船,那麼,就總要有人來充當風帆。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偉大,但最起碼,他也不喜歡眼睜睜地看著別人被刮下船。尤其是在能力可及時。

“我不明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米娜果然出聲說道,從而打破了剩下三人間的僵局。隻是她還倔強地站著,攥著拳頭,像是想把指甲深深地嵌進手心裏似的。這時的米娜隻覺得自己是個運行不暢的中古抽氣機,大量邊境的空氣被她吸進肺裏,卻一點都吐不出去,壓得她好難受。

“怎麼?”

應聲的卻是白龍。直到米娜出聲,白龍才上前拉開一把椅子,如常做的那樣蜷縮上去。一臉漠然地歪靠在椅背上,看也不帶看她一眼。

“為什麼他要留下?”

“為什麼你沒留下。”

根本就不該問她。米娜皺著眉頭,有些氣惱地看向藏人。

“為什麼他要自己留下?你們知道多少?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你們不阻止他?”

“為什麼你不阻止他?”一連串的為什麼,隻換了藏人平平淡淡的一句。

“我是在問你們!”

米娜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眼淚隨之湧了出來。她沒有去擦,也沒有眨一下眼。隻是任它啪嗒啪嗒地順著臉頰往身上,往地上摔。

“這是他自己的決定,難道不是嗎?難道不是他自己希望留在那兒的嗎?”

藏人繼續不慍不火地說著。看到白龍不屑的表情,他趕忙將手指在唇前搖了搖,拜托她不要再火上澆油。口中輕微發出一點不明意義的聲響,白龍一步三晃地回到自己房間,將難題如他所願地丟給了藏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米娜看著白龍的房門說,又轉頭滿腹疑慮地盯著藏人。

想當然的,那個主題有一丁點特別之處,因而沒有人會相信在那裏擁有6級精神感應的白龍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什麼都不知道。即便再是個說風就是雨的行動派,也不至於能什麼都不想地做出那麼誇張的臨行工作。直到林君表明隻是想知道他的安危,絕對不會跟著幹蠢事,也就是絕對不會死乞白賴地步其後塵,白龍才好似剛想起來的,把最後那段談話告訴了他們。

而那個理由是——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眼見到他的死亡。

好吧,或許這是真的。可米娜覺得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想想看,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接受得了這種聽起來蠢到沒救了的理由?就當是她在頑固不化地逃避現實,就當是她在自以為是地認定自己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了解他……實在叫人難以相信,那個人是基於那樣遙遠,那樣悲觀的理由……可能,對他自己並不遠吧。

“太殘酷了……”米娜痛苦不堪地發出嗚咽。“他對我和林太殘酷了……為什麼不要我們留下來陪他呢?隻要他說出來,我願意……”

“他不想讓你們看到。”藏人平淡如常地說。

“我真是太傻了……我應該留下的……”

“就算留下,恐怕你也見不到他。”

有些意外於米娜的情緒起伏,藏人略微遲疑了一會兒,在決絕的語氣後又盡量平和補充道,“他不希望你留下。”

“你怎麼知道?”米娜抗拒地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