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已經不是他能想象,更不是他能企及的了。
雖然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可如今卻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文國群支吾著,表情十分困窘。
“哥,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文國強直接問道。
早上那個背影,就是大哥,文國強現在才明白了。
“是——”文國群想了想,堅定地說道,“我是有事兒來找你的。”
“哥,你說。”文國強給他倒了一杯水,他不會泡功夫茶。
在西藏工作多年,他對水格外珍惜,舍不得浪費一點一滴。
文國群思忖了片刻,把文舟的事情和盤托出,並且把妮妮給他的那個U盤放到了文國強的跟前。
文國強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而且越來越難看。
他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一直在默默地聽著。
最後,他站起身,來回踱步,片刻,停頓下來,說:“哥,這件事情我馬上安排專門人員去調查,文舟那邊不會受罪,你放心……”
“好,我就知道,找你一定沒錯。本來我不該來找你的,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受人欺負,文舟是個好孩子,不該遭這樣的罪。”文國群說。
“哥,你當然應該來找我!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回去找你的。我剛到海西沒多久,本想著等手頭的事情捋順了,就去一趟鳳洲,專程去鳳凰山看您,也給咱爸咱媽磕個頭……這麼多年,我最愧疚的事情,就是爸媽臨走都沒有盡到一份孝……”
說著說著,文國強也不禁聲音哽咽,雙目淚濕。
文國群看著他,知道他心裏也有無法言說的苦衷。
那個年代,他如果不通過這樣的渠道上大學,就沒有出路;出去了,如果還帶著那個文盲妻子,那也是人生的悲劇;為了逃避紛擾,他選擇去了西藏,十五年最好的青春獻給了那個荒漠高原……
誰又能體會文國強心裏的悲楚?
但是,文國群理解他。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文國群也能理解自己的弟弟。
所以,這麼多年,他從未抱怨過文國強對父母的不孝,更從未在自己的家人麵前提起過文國強和他的半點不是。
“國強,我理解你,父母也理解……”文國群安慰道。
“哥,正是因為你們的理解,我才更加慚愧。這麼多年,我不敢回去,就是不敢麵對自己的過去,不敢麵對阿菊,那是我無法忘卻的疤痕……”文國強含淚道。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那個年代的人和事都已經遠去了,一個時代結束了,新的時代早已開始,你的人生很輝煌……”文國群道。
“再輝煌的人生,也有不堪的過往……”文國強遺憾道,“哥,這些話隻能對你說,隻能留在深夜我一個人含淚咀嚼,隻能讓它無數次煎熬我的靈魂……阿菊,還好嗎?”
文國群愕然,文國強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沒有告訴過他阿菊的悲慘。
“她走了……也是解脫……”文國群很省略地說道,他不想增加文國強的罪惡感。
在那個拉了手就是一輩子的年代,成了親卻被拋棄的女人,是最悲慘的。
所以,阿菊必瘋。
文國強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臉色也倏忽間變得慘白:“我,對不起她,是我,害了她……”
說罷,他跌坐在沙發上,扶著額頭,淚水嘩嘩而下。
他真的沒有想到阿菊會死,他本以為她會認命,找個當地的山民嫁了,從此安安穩穩平平淡淡過一生。
沒想到自己把她毀得如此徹底。
罪孽啊!一輩子都無法贖清的罪孽。
“國強,都過去了,這就是命……”文國群拍了拍文國強的肩膀安慰道。
“哥,我有個請求……”文國強突然說道。
“你說——”
“每年清明和阿菊的忌日,你替我去看看她,替我說上幾句話,這輩子欠下的債,來生我還給她……”文國強哽咽道。
“放心,每年我都有去,清明節和她的忌日,我都帶著她的孩子去祭拜她。阿菊是個善良的女人,當年她的父母要去學校告你,是她誓死阻攔……她心裏有你,不會怨你……”
“她的孩子?”文國強更加驚愕了。
難道他還有個孩子在鳳凰山?可是,那個時候他才十七歲啊!阿菊也才十六歲!
文國群看他一臉的驚愕,把文軍的身世告訴了他。
“大哥,我的所有罪孽都是你在替我化解,我愧對你,愧對父母,愧對文家……”文國強哭得更加傷心。
此刻,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省長,隻是一個普通的山裏孩子。
“你是文家的驕傲,是父母的驕傲!國強,有空回鳳凰山,到父母的墳頭去好好磕個頭吧……”
文國強不停點頭,淚水早已打濕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