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自欺欺人(1)(1 / 3)

如今再回首,在我十三歲至十八歲的五年間,那場青澀而又幼小的所謂暗戀,那些所有那些自以為是的喜歡,也許的確可以稱得上感情清白純淨,卻同時也許並不能稱得上是最真誠的喜歡。

那時候所謂的喜歡,也許隻是一場依賴。隻是在我的世界裏,在一個恰好的時間,堪堪出現了一個恰好的人。他有一張我見過的所有人裏最好看的麵龐,他的眼睛深邃,睫毛深長,他對待我的態度,教過我的東西,領我見識這世界的流光溢彩,他為我做過的一切,都溫柔,新鮮,而滴水不漏,超過其他人所有。

我隻是想霸占這樣一種感覺。不想被其他人分割掠奪。卻不曾多加考慮過,真正的喜歡,需要相互付出。

十八歲之前的我,不曾想過這許多。直至十八歲之後成年,才慢慢有所察覺。曾經那些不成熟的暗戀,其實說到底,與一個渴望控製與獨立的青春期小孩,和一個大人之間產生的那些別扭與糾結,也沒有太大的分別。

隻是那些初中高中時候的年紀,根本產生不了這樣複雜的想法。我固執地認為自己喜歡顧衍之,並且認為是超過所有人那樣的喜歡。覺得自己的感情就像蠢蠢欲動的火山岩漿,時刻都有可能失控,稍一不留神就要噴薄而出。

可與此同時矛盾的是,我又不敢告訴顧衍之,我心裏的秘密。

我將這個秘密在光陰交錯中密不透風地守住多年,這期間隻若無其事地做著一件事,努力學習。

我的成績因此有了長足進步,按照葉尋尋的形容詞,我不停跳級的姿態堪稱華麗。從十三歲五年級期末考試的吊車尾,到後來的中遊,上遊,以至於直接跳級到初中一年級,然後是參加中考,最後在十五歲就讀高中一年級。這樣的速度,連老師都覺得是個奇跡。而我想說,我的成績可以快速發展到這步光景,一半歸功於顧衍之的補課,另一半則隻歸功於顧衍之的美色。

顧衍之無意中提供的補課的借口,被我利用得淋漓盡致。語數外樣樣沒有落下,但凡上課以及作業中不會的題目,全都跑去請教顧衍之。這樣就導致顧衍之身邊經常穿插有我這樣一個移動背景。以及顧衍之在顧宅和辦公室他的書桌旁各添置了一張小書桌,單獨放置我的課本和練習冊。每天他去公司,或者在書房讀書的時候,我總是會抱著練習冊蹭過去,假裝聚精會神地做數學題。

我這樣刻苦,有一天連語文老師也發覺。一次家長會上誇獎我,說沒有見過一個孩子這樣喜歡學習。我站在顧衍之身邊,攥著他兩根手指,本來就聽得心虛,跟我一起跳級到初中部的葉尋尋正好跟在葉家父母身後經過,又衝我特別不以為然地撇了一下嘴,讓我終於負荷不住,一下子把頭低了下去。

語文老師在一邊笑著打趣:“杜綰還不好意思了。”

我抬起頭來,說:“老師,你聽說過一首詩沒有。中間有句是什麼紅衣佳人白衣友,朝與同歌暮同酒之類的。”

語文老師說:“沒有。怎麼了?”

我揚起臉問顧衍之:“你呢,你聽說過嗎?”

他說沒有,又笑微微地看著我:“所以?”

“啊,也沒有什麼。”我輕描淡寫著說,“就是我跟葉尋尋打了個賭而已。她說這首詩流傳得特別普遍,老師跟你一定都聽說過。我說那可不一定。結果你們看,我就贏了啊。”

打賭實在是再好用不過的借口。即使是不擅長說謊的人,練習一兩次,也能表演得臻於成熟。我被葉尋尋蒙騙過兩次後,便開始拿相同的方法蒙騙別人。

那首詩其實很長,我並沒有全部記得。葉尋尋最不耐煩的就是背詩,自然更不記得。所以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打賭過。葉尋尋甚至不知道我還這樣隨手利用她過。而我在語文老師麵前之所以念出這莫名其妙的兩句詩,也不過是因為緊跟其後的那兩句說不出口罷了——

紅衣佳人白衣友,朝與同歌暮同酒。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隻戀長安某。

這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恰如我這樣的努力學習,哪裏是我真的喜歡學習,不過隻是想離顧衍之更近一點罷了。

有關於跳級的事,我曾經在十八歲還剩下一個尾巴的時候,打電話給時在國外出差的顧衍之。我在電話裏告訴他,我打算跳過高中三年級的上半學期,直接跟著下學期的學生一起參加中考。

顧衍之沉默了一會兒:“綰綰。”

“什麼?”

“這是你突然下的決定,還是深思熟慮過的?”

我說:“我都想好了。”

“昨天我在T城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樣大的事,我們應該當麵談。”

“……”

我總不可以說,我沒有勇氣,我不敢。

隻好找借口:“我覺得這不是很大的事。”

他在那邊沉默良久,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平淡:“你這樣著急跳級的原因是什麼?”

我的心口不可抑製地一跳。

隔著電話,我仿佛都可以看到他說這話時的神情。

顧衍之的眼睛墨黑,注視著人的時候總是溫涼深靜。語氣總是溫和,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像這樣一種平淡語氣,並不常見。卻每每總是很懾人。我跟他相處這樣久,也隻見過兩次。皆是在顧氏大樓,顧衍之在會議室中主持會議的時候。我本不該進去,兩次卻都被他的秘書往手裏塞了隻茶杯給推進去。第一次一進去就見顧衍之坐在主席位置,臉上不見笑容,也是這樣極度平淡的語氣:“我什麼時候給過你們這樣隨意罷免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