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康王這等眼色,自然意在先給個下馬威,等下再說話,張白定要揣度其喜怒,不敢巧言推遲。瞧透他這點心思,張白笑麵迎上,走到孝康王的香閣裏,笑道:“不知王先生相請,有何貴幹。”
小櫃子聞言臉色一厲,道:“大膽,你既知王爺身份,膽敢不跪。”張白剽了小櫃子一眼,心道這奴才果真善於察言觀色,跟孝康王配合的實在是天衣無縫。
張白怎會吃他那一套,笑道:“王爺名雲老板傳話,自稱王先生,便是要以王先生的身份見在下,在下豈敢違逆王爺的意思。”
孝康王最希望的結果,自然是這般氣勢鎮住張白,嚇得張白不敢有二言,而後自己下令,張白諾諾答應。他明知如此希望極小,仍是試了一試,結果張白的表現在他意料之中。孝康王放下手中茶盞,落在桌上,稍稍用了些力,震得茶水之搖晃,險些濺到桌子上。張白倒沒嚇著,卻驚得金玉、李飛雲渾身一顫。
張白站在那處,笑嘻嘻的看著孝康王。孝康王無奈之下,道:“張公子坐吧。”餘下一個位置,背朝舞台,張白也不客氣,聽罷坐了上去。等著孝康王說話。
孝康王道:“你既對晴晴有意,又已博得佳人芳心,該早日贖她,娶回家中。我方才聽人叫喊晴晴上台獻歌,你竟還讓晴晴這般拋頭露麵,才今日上午說的話,你便忘了麼?”
張白神色恭敬,道:“王爺明鑒,今日中午回來之時,一問之下,才知晴晴已然答應雲老板登台獻藝,隻為守住極樂閣的花魁紅牌,誠信乃是做人之本,在下也不好叫晴晴食言。”張白故意將“王爺”兩字說的有些重,卻不至於讓別人聽見。
孝康王卻生怕無關人等聽到了,忙道:“此處不便,叫王先生吧。”話畢便發覺上了張白的當。他心思極其縝密,為事謹慎,今日一時疏忽,被張白鑽了空子,實在哭笑不得。眼下張某又抬起誠信之本為借口,他也不好繼續怪罪,本來他王爺之尊,直接發令便可,當遇上張白,激起了他鬥智之心,說道:“牡丹院的姑娘技藝非凡,先看看罷。”
孝康王忽地冒出這樣一句,大有欲擒故縱之意,張白不知他弄什麼玄虛,心中忐忑起來,隨即想到,再壞不過讓自己加入荊楚商幫,去瓊台參與商戰,自己借口能力不足,婉言推辭便是。若是孝康王強逼,那便暫時假意答應,今晚三更時分,待姚九日一來,便跟他說明,連夜帶走師晴晴、小碟,至於絲緞,她若願意,便也帶去瓊台,若不願意,那自己便忍痛先走,日後定要會闖蕩回來娶她。想到此處,雖覺得有些窩囊,卻再也不怕孝康王擺弄什麼伎倆。
瞧著台上,應是牡丹院的韓淑清。那女子身材高挑,肌膚賽雪,夜晚燭火燈籠到底不夠亮,瞧不太清楚她那張臉,單就其輪廓而言,已然極為誘人。那女子一身水色衣裳,正好對應其名子中的“清”字。
韓淑清站在台上,杏眼一掃,在場之人,都覺得她看向了自己,便連張白看不太清楚,都覺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歎道:以前以為中是瞎扯的,不料還真有這種台風無雙的女子。不禁為師晴晴略微擔憂起來,但信心卻是依舊。
韓淑清兩潭秋波動眾人,而後分向各方行了禮,寒星不經意往上一瞄,媚態十足,此時台上各種樂器已然擺好,卻沒一名樂師留在台上。韓淑清抱起琵琶,纖指一撥,極其簡單的幾個調子,立時將台下聽客帶入一種意境。
嶽麓之上,楓葉盡紅,一絲秋風掃過,不時帶落幾片,飄落在地,一名絕色佳人,踏著楓紅,漫步徐徐,登上嶽麓之頂,望著湘江無聲而去,仿佛秋天本未至,隻是那女子的一臉愁容,愁落了滿山的花,一地的葉,愁來了秋意。
這段不長的琵琶聲,竟能帶起聽客如此遐思,技藝之高,委實駭人,剛念至此,韓淑清紅唇一啟,唱了起來:
去年秋,今年秋。一般楓葉紅,別樣楓葉紅。
楚江西,湘江西。君說登高處,妾已登高處。
這歌詞也是簡明上口,那女子唱罷這詞,驀地停住琵琶,清唱一句:一江愁苦不盡流。同時放下琵琶,卻是端起了二胡,輕輕一拉,換了種樂器,也換了種調子,其意境亦是在不經意之間變了一變。
眾人隻覺秋盡冬來,大雪紛飛,銀裝素裹的一片,一眼望去,山雖非青不輸春,水雖不綠猶勝玉。
但聽韓淑清又是唱道:
一早推門天地白,牆角梅花香枝頭。
長歎息,一度風雪花怒放,自憐不覺幾春秋。
隻是江上舟不斷,抬眼看,一拂袖,輕搖首。
漁樵笑,州上玉像好清秀。欲停舟否,欲停舟否。
上段歌詞隻是寫了些許景致,意境中女子,到底還透著一絲希望,然而這第二段,瞬時悲涼起來,加上二胡之聲千轉不絕,絕好的烘托出氣氛。聽到那句“欲停舟否”,一時在場聽客心裏皆是喊道:定要停舟。更有甚者,忍不及喊了出來。
韓淑清聽到那幾絲喊叫之聲,嘴角輕輕一彎,在場之人都覺得:她對我笑了。
孝康王聽了韓淑清的曲子,神色稍舒,道:“張公子覺得台上那女子唱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