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見張白聽罷半天不說話,漸漸絕望起來。
夜涼如水,她的心卻似敷上了冰塊。蘇小小輕輕掙脫開小手,醞釀半晌,竟是擠出一絲微笑,眼角不經意微微抽搐了一下,道:“晴晴和絲緞,小小都見過,她兩人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又待張公子一心一意。張公子要好好珍惜。”說著斟滿了一杯酒,明知烈酒燒人,卻毫不猶豫倒進小嘴裏,臉上一陣痛苦之色,玉麵秀頸上,即刻浮起一片妖異的膚紅。
張白急忙奪下她酒杯。蘇小小又拿起了酒壺,對嘴狂飲,待張白搶下酒壺,她已喝下小半。
張白心中大痛,喝道:“你無需如此!”
蘇小小一陣咳嗽,直覺得頭暈目眩,昏然欲倒,喉嚨裏似是著火了,肚子裏如有刀割,當下扶住桌沿,不致跌倒,笑道:“小小喝得多了,今晚的事都不記得了。能跟張公子合作,真叫人高興,忍不住多喝了幾杯。蘇、張兩家,必將會合作愉快。”
張白剛想說話,卻又被蘇小小搶了先:“今夜很晚了,該是小小回家的時候。難得許多人聚在一塊,希望張公子玩得盡興。”剛才喝了那麼多,瞬間刺激過大,但不會立刻就醉,蘇小小此時已然緩了過來,倏然起身,準備等畫舫靠岸之時,便下船回家。
她雖知張白心中還有晴晴跟絲緞,卻也不願放過最後一絲希望,心中默默祈禱,或許張白能答應自己。她發現自己越來越討厭做生意,別家的女孩能遊湖踏春,能學琴,能學琵琶,她隻能在心裏默默羨慕,麵上還要裝成十分高興的樣子,不能讓爹看見自己悶悶不樂。張白猶豫了半天無言,她的夢也瞬間破碎了。陡然間落差千萬丈,饒是她心智堅定,此時也是傷心不已,隻得借助烈酒,轉移下注意力。
酒是好個東西,一會兒工夫,蘇小小又回複了平常那個精明強勢的樣子。而通過今夜種種,張白也已看透,蘇小小不過是外剛內柔,骨子裏還是個弱流女子,隻是極少看倒她柔弱的樣子,是以也極少有人能體會她心裏的淒苦。
張白直起脖子,咕咚咕咚如同喝水一般,把從蘇小小手裏奪下的大半壺酒飲下,眼睛裏透著一股癡狂之意,走過去一把將蘇小小抱在懷裏。蘇小小渾身一顫,掙紮了幾下,便也漸漸軟了下來。張白在她耳邊道:“小小,你須得記住,也務必要相信:蘇家的家業保的住,而你蘇小小,此生做定了我張白的妻子,我絕不會放過你。”
蘇小小幽幽的歎了口氣,道:“沒用的。此事斷無萬全之策。”
張白將她抱得貼緊,堅定無比的道:“小小,你相信我麼?”
酒勁漸漸上湧,又被張白抱著,蘇小小渾身出了汗,遍體燥熱,顫聲道:“我相信公子。”
張白道:“那便好,何時蘇家即便沒了你,也能確保產業無恙,你便嫁給我好麼?”
“真有那麼一天麼?哥哥又不會做生意,三叔在杭州走不開,二叔一直覬覦家主之位,也是爹留著一口氣在,還能壓住他。還有蘇州、金陵的生意……真有那麼一天便好了。”蘇小小心緒千絲萬縷,淩亂不堪,隨即想到:若真能如他所言,我不嫁他難道還能看上別的男子麼?
蘇小小在他懷中轉過身來,卻無意之中把額頭送到了張白的唇上,隻覺額上一片濕熱,匆忙低下螓首,說道:“如君所言,非君不嫁。”
忽而響起嘩嘩一陣掌聲,驚醒了浸在甜情蜜意裏的兩人。蘇小小大驚之下,使勁一掙,哪裏掙的開?反而發覺張白摟得更緊了。
側首一看,隻見唐彥含笑站在十步處,攜著秦畫,還有三人,分是齊三、丁童、舒影。唐彥猶在拍手。原本青年男女這般當眾親熱,未免有些傷風敗俗。但在場之人,是夜都喝了些酒,又為秦畫的歌聲撩起春思,唐彥起了個頭,眾人俱都跟著鼓起掌來。齊三年紀稍大,此情此景,不禁使他想起亡妻,心中陣陣愁苦。
唐彥自命風流,但也不敢當眾跟秦畫作出擁抱這等親昵舉動。若說張白先前是在沒人的情況下,但看到來人以後,仍沒放開,這份豪**膽,令他自歎弗如。唐彥笑道:“好一個‘如君所言,非君不嫁’,明眸皓齒膚勝雪,一顰一笑賽西施。待君低訴心中意,是妾以身相許時。恭喜太白公子。”
張白不敢怠慢了唐彥,忙道:“唐公子好文采,好詩。”唐彥道:“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比起張公子這首,唐某已然遜了一籌。”
在場聽過張白這首詩的,隻有舒影。張白連忙看向舒影,臉上一片質問之意。舒影吐了吐舌頭,向丁童撒嬌道:“丁大哥,你看張公子好凶。”還真是叫人意想不到,丁童竟如此厲害,這一不留神的工夫,便成“丁大哥”了。丁童有些尷尬,望著張白,兩人目光交接,隻感覺張白眼中並無責怪,反在鼓舞自己,丁童放下心來,道:“張公子跟你開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