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華文拿起火折點亮燈火。雖是暮春,雨天的杭州,天黑的還是有些早,整個天空都陰沉沉的,讓人不自覺喜歡起明媚的晴日,雖然太陽一出來,往往天氣更熱。
張白心中忐忑,施華文這老頭子他一直看不透,是故跟他說話,沒有十成的把握,便沒了十分的自信。施華文還是頭一遭瞧見張白拘謹的樣子,也知是因為張白太過在意施怡雪。
施華文道:“你請坐吧。張大公子,我隻問你一句話,你說過的話,是否算數?”
這話一出,張白立時了然,自己曾在馬車廂中跟施華文保證過,此生不再打施怡雪的主意,但又寫了封信硬是把施華文從星沙給逼來,這老頭子定然滿心憤怒,也在情理之中。
施華文這一句話就把張白問呆住了,立道:“你若就此放棄怡雪,老朽就當你那封信從未寫過,還當你是個堂堂正正的君子。”
張白忽道:“我說話自然算話,不知我當初說了什麼?”張白十分了解自己,待自己不利的事,他向來不會把話說絕,這是習慣,如今他雖記不住當初到底說了什麼,但定有回旋的空間。
施華文見張白似有狡辯之意,當下氣道:“當初我說了那兩個條件,張公子說一個也做不到。”
張白心下一鬆,道:“那便是了。那兩個條件,其中可沒有一條是說不於怡雪姑娘成親吧。”
施華文怒不可揭,眼睛一瞪,道:“那你的意思是說,即便娶了雪兒,還當不了你張家的正室?”
張白笑道:“非也,晚輩在信中說的很明白,不分妻妾,人人平等,個個是妻。哪來正室、偏室之分?”
施華文長袖一拂道:“你那歪理,誰能曉得?按照你當初之言,你達不成那兩個條件,我也不嫁孫女。張公子還是請回吧。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老朽還會當好賽詩會的評委的。”
張白依舊坐著不動,道:“我與怡雪兩情相悅,老院主就這般狠心拆散?恕我直言,若是這般,隻怕雪兒一輩子也不開心,張某此生也是莫大遺憾。再者,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老院主非要我遠離商途,難道張某做過什麼非法生意?等張某哪天老了,便回星沙嶽麓,做個教習,也未嚐不可。”
“你說雪兒喜歡你,我倒相信,但沒了你一輩子也不開心,張公子未免自視過高。”施華文說罷一聲冷笑。
張白也不甘示弱:“是否是張某自視過高,難說的很,老院主真要拿雪兒一生的幸福,來驗驗這句話的真假麼?”不等施華文反辯,張白又搶道:“小子實在不知,為何老院主非要雪兒嫁給一個嶽麓書院的教習。還請老院主提點一下。”
施華文一聽這話說的怨憤之極,也知要張白這般野心勃勃之人去跟他一樣,在嶽麓書院過那種清閑日子,實在是難比登天,而且自己好歹有個值得回憶的年輕。張白剛過二十,就此歸於嶽麓書院,人生未免乏味了些。施華文連連歎息,道:“你真想知道麼?”
張白堅定的點了點頭。此時施怡雪輕輕推門,也走了進來,站在張白身邊。施華文瞧見更加確定孫女心中實有張白了。又見張白執意要聽聽其中原因,思量一番,道:“老朽隻希望雪兒能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跟張白之前所想沒錯。張白道:“難道雪兒跟了我,便不安穩了麼?”
“沒錯。你若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商人,我定會答應你。但你若隻是平常之人,我家雪兒又怎會看的上你?”施華文的聲音中透著一股蒼涼跟惋惜。
張白也給他攪合有些不懂了,問道:“這是何解?”
施華文背過身去,道:“隻因你惹上了當今孝康王。”
張白淡然一笑,道:“那又如何?張某如今已跟他沒什麼瓜葛。”
施華文道:“老朽當年是看著那三位皇子長大的,他們的性子,隻怕老朽比先皇還要更為了解。孝康王為人執著,他既相中了你張白,不得為他所用,必會殺之。”
張白心中一驚,怔怔難言。施怡雪忍不住問道:“爺爺,為什麼?”立時又搖著張白道:“你就給孝康王做事啊,給王爺做事許多人還想不到呢。”
張白心中主意一定,當著施華文之麵,握住了施怡雪玉手,在她掌心使力捏了捏,道:“雪兒已跟我有了夫妻之實,老院主務必成全。”
施怡雪渾身如遭電擊,臉上紅如赤布。施華文身子一歪,急忙扶住桌子坐下,目光冰寒冰寒的盯著張白,問施怡雪道:“雪兒,是真的麼?”
施怡雪深知張白此言是迫於無奈,要不依爺爺的性子,今日絕難再答應了,當下狠起心腸,豁出顏麵道:“是。”聲音小的可憐,耳朵不好使的,隻能看見她的口型。
不管是真是假,見施怡雪願為張白舍棄堪比性命的女子名節,施華文也開始相信張白說的,沒了他雪兒一輩子不快樂。此事之變化,超乎施華文的預料,眼下由不得他不答應了。
張白一見施怡雪如此配合,心中萬分感動,摩梭著她光潔的手背,傳達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