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在昆明火車站之所以敢於衝上去救那個嬰孩,僅僅是因為那個特殊時刻的本能所驅。當他看到烏力紮克的彎刀向自己腦上砍來,那一刻反而嚇暈了過去,不足為奇。
陸卿迷迷糊糊中睜開眼,卻見兩張人臉幾乎貼在自己臉上。
那兩張人臉相互擠得變了形,四隻眼珠都是咕嚕嚕亂轉。
他“啊”一聲大叫,正要坐起。那兩人也是齊時“啊”一聲大叫,急急跳了開去。
陸卿隨即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是在一間小屋之中,正坐在一張竹榻上,當下問道:“我沒死嗎?”
那兩人同時亦步亦趨走近竹榻,內中一人道:“你沒死嗎?”說著伸指去翻陸卿的左眼皮。
這人五十四五歲年紀,額上生著老大一個肉瘤,鼻塌目陷,相貌極是醜陋。
陸卿正自驚訝,另一人伸指翻他的右眼皮,說道:“幽穀安,他左眼有古怪是不是?”跟著又“啊”、“哦”、“哎”地連歎三聲。
這人比那叫“幽穀安”的人年輕幾歲,肥頭大耳,一雙眼睛卻是又圓又小。
隻聽幽穀安道:“幽穀平,你連歎三聲,那是發現他右眼有古怪啦?讓我也瞧瞧。”撥開幽穀平的手,又去翻陸卿的右眼皮。
幽穀平道:“我歎氣是說沒發現古怪!”伸掌撫摸著陸卿的頭,問道:“你是哪個從寺廟裏逃出來的小和尚?”
幽穀安鬆開了手,站直身子,說道:“對,對,你是哪個寺廟裏的小和尚?”
幽穀平縮回手,說道:“你又來學我!”幽穀安道:“我早就想到這麼問他,怎會是學你?”幽穀平道:“你想到不問,等我問了你才問,便是學我。”幽穀安道:“豈有此理!午間吃飯的時候,我先吃完一碗去盛飯,你後吃完一碗去盛飯,那你是不是學我?”幽穀平道:“你才是豈有此理!現在說的是人,跟飯可是八竿子打不著。”幽穀安道:“人跟飯就是同一回事!”幽穀平道:“如何是同一回事,你倒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
幽穀安道:“我問你,人要不要吃飯?”幽穀平道:“人自然要吃飯。”幽穀安道:“人不吃飯便會怎樣?”幽穀平道:“便會餓死。”幽穀安道:“那麼沒有飯,就沒有人,是不是?”幽穀平道:“是!”撓了撓腦瓜,轉口道:“沒有飯也可以有人。你是你娘生出來的,你又不是飯生出來的。”
幽穀安道:“我娘要是不吃飯,便就餓死了,又怎麼能夠生出我?”幽穀平道:“你娘也未必非要吃飯,她可以吃雞吃鴨,吃羊吃牛,總之未必非要吃飯。”
兩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越扯越遠,爭執不休,早將陸卿晾在了一旁。
陸卿聽得目瞪口呆,渾不知身在何處,所見是何人,一時難以插口。
兩人爭論半晌,幽穀平道:“先問清了這小子的來曆,再爭不遲。”伸出手掌在陸卿頭上摩挲,卻扭頭道:“樂老大,喜老二,這人是個傻子!”
陸卿屈身側頭看去,原來那邊還有一張竹榻,榻上坐著兩人。其中一人三十歲上下,另一人隻有二十三四歲。那年長者左邊臉頰上有老長一道傷疤,雖是曆曆在目,卻也掩不住他的勃勃英氣。另那人眉目清秀,左肘處衣袖打著結,顯然斷了左臂。
幽穀安道:“喜老二,你救回來的是什麼人?你瞧他呆頭呆腦,目中無神,當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