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唐美的聲音變得憂傷而古怪。
“對。”我蹲下身子,緩緩將十叔僵硬的眼瞼合上,同時注意到他的嘴角一直是向上牽動著的,仿佛臨死之前正在努力地維持著一個笑臉。
“為了那件事,唐門已經前赴後繼地死了很多人,我曾發誓,要令所有死去的人都去得有價值,都能看到他們的努力不會白白浪費。陳先生,你說我能做到嗎?”唐美的苦笑更深了,蒼白的鼻梁兩側有一雙法令紋深刻地凸顯出來,越發加重了她發自內心、形諸於外的巨大悲慟。
如果她說的“那件事”是指探索並且攫取“黃金之海”的話,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就算我們腳下的巨大金塊就是“黃金之海”,又如何才能將它分解搬運出去?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每一個人的理想都能實現。”那是我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這一刻,唐美在我眼裏不再是冷血嘯傲的殺手,而隻是一個被親人之死刺痛心肺的小女孩。
“你願意幫我嗎?”她向我身前跨近一步,自然而然地再次貼過來。當我們棲身於淩空絕壁上時,是逼不得以地緊靠在一起,我有一瞬間的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不動聲色地避開她。
“抱抱我,好冷——”她的臉碰觸到了我的胸膛,雙臂也柔弱無力地環在我的腰間。
我沒有選擇,手臂輕輕地圈住了她的肩膀,用低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安慰著她:“別怕,別怕……”當她的眼淚無聲濡濕我胸前的衣服時,我的心弦被陡然撩動,仿佛第一次抱著冷馨時的情形。
十叔的屍體與詭譎的怪洞給人帶來的隻有無聲的窒息感,遍地炫目的金光也無法令這種冷寂的恐懼有絲毫降低。
唐美終於止住了低泣,仰天長歎:“陳先生,我曾無數次假想過咱們的見麵場景,卻沒料到其中一幕竟是在深不可測的金字塔下。不過,隻要有你在,我的心裏就會安定很多,畢竟你是一個擁有那麼多傳奇故事的人,這一次必定能夠毫不例外地化險為夷、轉危為安,對不對?”
我微笑著搖搖頭:“唐小姐,其實我隻是個普通人,如果沒有你安排下的那支響箭和鋼索,咱們此刻可能還被懸在半空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下一步的打算你已經成竹在胸,是嗎?”
她苦笑著搖頭:“不,麵對這裏的一切,我跟你一樣迷惘。求生箭和救生索都是唐門弟子行走江湖時的必備工具,說不上是我的故意安排。”
古語說,女人心,海底針。要想探測一個女孩子的心機和思想,實在是比登天還難的事,至少到目前為止,我覺得唐美一直都對心底的秘密守口如瓶,沒有吐露分毫。
踩在我們腳下的是一塊直徑二十米的圓形地麵,探測它與石壁接觸的邊緣後,得到的結論非常奇怪,看起來暴露在我們視線裏的隻是冰山一角,更大範圍的金色地麵可能會一直延展向石壁下麵,無法估算其麵積到底有多少。
如果金字塔下的黃金能被稱之為“海”的話,肯定是麵積廣闊、儲量驚人,遠遠超出普通人的想像。
“毫無疑問,我們是站在一塊龐大無比的金錠上,一塊令全世界黃金儲備部門汗顏的超級金錠上——”唐美並沒有流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相反的,她一直都在低頭搜索著什麼,不斷地用腳尖摩擦著光滑無比的地麵。
地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塵土,很快便布滿了我們兩人的淩亂腳印。同我一樣,她也對圓心位置的地麵相當關注,有幾次甚至跪下來,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塵土。
“那是一扇門嗎?唐小姐,你在尋找某個入口?”我善意地提醒她,孰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然讓她一下子怔住了。
良久,她緩緩地抬起頭,夢囈一般低語著:“陳先生,連你也認為,這裏應該存在一個入口?一個通向未知世界的入口?”
在我的潛意識裏,因為目測圓心位置的顏色不同才產生了“門戶入口”的想法,此刻重新考慮這個問題,後背上驀的滲出了一層駭然的冷汗:“假如這裏是入口,難道黃金地麵的底下,竟然有著一個更深一層的空間?”
按常理推論,隻有人類才會具有“建造空間、使用空間”的智慧等級。推而廣之,文明程度高於人類的外星人也具有這種能力,並且在科考報告中總能看到外星人是具有超能力的族群,能夠做出任何“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
古埃及人建造胡夫金字塔時,對金屬的冶煉和加工水平相當幼稚,是不可能鑄造出如此光滑的黃金地麵的,遑論在上麵構造出一個密封性超強的門戶。所以,此刻我最直接的想法便是——“門戶通往外星人的世界?”
“即使這裏真的存在一扇門,也可能是永遠打不開的,因為我們沒有阿裏巴巴的咒語。”唐美寒著臉補充,伏下身子揮動雙袖,把所有塵土趕開。
這塊五米直徑的黃黑色特殊地麵是與四周地麵渾然一體地結合在一起的,既沒有可供拉拽的把手,也沒有明顯的控製開關,更沒有留下什麼特殊的標記。
“什麼都沒有,也許我們該帶一架射線探測機過來,徹底偵察一下腳下踩著的到底是什麼?”唐美一邊說,一邊放平了身子,將右耳緊緊地貼在地麵上。
在搜索四周情況時,我曾不止一次地用斷刀劃過地麵,本應削鐵如泥的寶刀在黃金麵前,竟然沒能有一次成功地留下過劃痕。我隻能說,這些表麵酷似黃金的金屬,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黃金,而是某種不知名的合成金屬,僅僅是外表與黃金相似而已。
唐美腕上帶著一隻精巧的黑色瑞士名表,我悄悄注意到,幾乎每隔三十秒鍾,她便會看一次時間,越到後來,臉上的焦灼之色越是明顯。
“我聽到了一些聲音……陳先生,請跟我一樣做,那種怪聲,仿佛是某種大型動物在拚命嗥叫……”唐美再次變色,一下子坐起來,用力摳著自己的耳朵。
金光無處不在,極大程度地影響了我的觀察能力,竟然忽略了她臉上一連數變的詭異表情。當然,“大型動物在嗥叫”這種聳人聽聞的言論也實實在在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迫不急待地俯下身子,右耳貼地,摒息諦聽。
最先傳入耳鼓的是隱隱約約的海浪聲,更詳細點說,是海浪拍打岩岸的“啪啪”聲,其間夾雜著大浪越過岩石後四散飛濺的“嘩嘩”聲。
“大海?下麵會是波濤起伏的大海——不不,這是在埃及沙漠,絕不可能有大海出現,哪怕是規模稍大的地下水脈也是絕不存在的。那麼,是幻聽嗎?是危險環境裏因恐慌情緒而帶來的異樣感受……”我長吸了一口氣,而後摒住呼吸,全神貫注地閉目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