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沒有哭泣的聲音了,林寶寶在唱歌:“為了什麼說走就走離開我身邊,也不說聲再見,就這樣分手……”
我開門進去,在門口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丟給林寶寶一根煙,轉身進了我的房間。
窗外開始起風了,我能聽見風將沙子刮起來甩向牆麵的聲音。那種聲音可真磣人啊,它可以發出爆竹那樣短促的聲音,也可以像飄飛的蜘蛛絲那樣悠長而深邃地響著。我發覺這樣的聲音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它似乎是在極力地把人拉向遙遠的往事……我不敢去回憶那些往事,就像我不敢麵對我身邊那些故去的人一樣,就像我不敢去回憶綁架唐一鳴那樣,我害怕一旦回憶這些的時候,自己會後悔得像曠野中一個孤獨的人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所圍困那樣,失卻了繼續做人的勇氣。
天色就這樣在林寶寶時哭時笑中,在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中漸漸亮了。
翻身起床,我邁著沉重的步伐進了客廳,林寶寶還在盯著電視機一動不動,讓我懷疑她是不是死了。
電視裏有一個看不清眉目的人在說:“在各級黨委的正確領導下,我市的工農業生產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我木著腦子洗了一把臉,刷牙的時候,我劇烈地嘔吐,感覺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了。
下樓給林寶寶買了早飯,我習慣性地去了我和王東的水果攤,一張眼,眼前什麼也沒有,風吹過,一片蒼涼。
巧得是,王東一臉狼狽地從馬路牙子上過來了,站在我的對麵冷冷地看我。
我衝他呲了呲牙:“哥們兒好雅興啊,重遊故地來了?”
王東不說話,掉轉目光,望著原來掛招牌的那個地方出神。我說,你是不是感覺心裏不痛快?別這樣啊,生活原本就是這樣的,有一得必有一失。王東說,我得到過什麼嗎?我好象什麼也沒有得到過呀。我說,別不知足,你得了不少不應該得到的錢,這還不夠嗎?王東哼了一聲,你以為這些錢就永遠屬於自己的了?我摸著他的肩膀說,別想那麼多,咱們現在最應該想的是怎樣活下去,不然很快就會死。王東蹲下了:“我從來沒有感覺生活有現在這麼艱難,盡管我暫時有了點兒錢。”
我罵他一聲“神經病”,不說話了。我知道這小子這幾天過得很不痛快。我聽大光說,他去省女子監獄看過淑芬,不知怎麼搞的,回來就唉聲歎氣。大光聽說他去接見淑芬了,打電話“刺撓”他,東哥,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那個婊子值得你去看嗎?王東說,我就看了怎麼著?老子**癢了,你管得著嗎?大光來找我聊天的時候,我說,男女之間的事情一句半句話是說不清楚的,比如我,楊波這個女人傷害我那麼厲害,我依然經常想念她。大光說,也許她們在你們的身上使了妖法。
旁邊一個理發店裏傳出一陣歌聲,裏麵那個小妞兒唱得真不賴,像是專門唱給我聽的似的:“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讓時間悄悄的飛逝,抹去我倆的回憶,對於你的名字,從今不會再提起,不再讓悲傷將我占據……讓它隨風去,讓它無痕跡,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通通都拋去,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會再是你,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盡管她唱得不錯,可是我不同意裏麵的說法,有些事情想要忘記也許需要一輩子的時間,我悻悻地想。
悶了一陣,王東抬起他亂如茅草的頭,黑著臉問我:“攤子沒了,後麵的生活你打算怎麼過?”
我說:“我有將近十萬塊錢,加上你的,咱們開春以後去市場重新賣魚怎麼樣?”
王東的臉拉成了絲瓜:“你去吧,我不去,好馬不吃回頭草。”
我說,你是好馬嗎?你不是,我也不是,別把自己當塊了不起的材料好不好?
王東的臉色變得灰白,嘴唇也跟著哆嗦起來:“我從來就沒把自己當塊好材料,可是我不想走以前的老路!”
我摸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那就這樣吧。我覺得咱哥兒倆的關係也就到此為止了,以後各自跑路吧。”
王東衝我翻了一個白眼:“這就是你經常念叨的江湖義氣?”
我點了點頭:“對,這就是江湖義氣,這就是我一直堅信不移的江湖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