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一天,我正在家幫林寶寶洗衣服,警察來了。不用說我也知道,來順的事情出了。
警察沒有把我帶去派出所或者公安局,直接在我家問來順的一些情況。
我懶得跟他們說,讓林寶寶說,林寶寶說了一大通,也沒弄明白自己的兒子到底犯了什麼事情。
警察對我說,你嫂子的智力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我說,是,她是個神經病,她媽是,她弟弟是,她兒子也是,他們家遺傳這個呢。
警察說,哦,明白了,要不張顯豪在裏麵整天嚷嚷著他沒罪呢,把人打成那樣還沒罪?整個一個神經病嘛。
記得小時候,我哥哥跟在一群大孩子後麵,橫著脖子唱:“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嶺開道,我來了!”那樣子讓我感覺好象他無所不能。現在想起來很是好笑,這都什麼呀,你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護不了,連自己的命都丟了,還玉皇,還龍王呢。還是蒯斌說得實在:“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這事兒沒解。”
秋天來了,來順被判刑了,傷害罪,十三年。我想,十三年後,來順的年齡就跟我現在差不多了,他是不是也能跟我現在一樣,把生活徹底看穿了呢?那天我去蒯斌飯店找他聊天,我說,蒯哥,我發現我已經把生活看透了。蒯斌說,生活你永遠也看不透,你說你看透了,這正證明你沒有看透,真正看透了生活的人是不會這樣說的,比如我。我笑了,摸著他沒剩幾根頭發的腦袋,像我爺爺那樣說,唉,近你媽。蒯斌任我摸著他的腦袋,蔫蔫地唱道:“往事如昨,未來依然鮮亮。”
生活在繼續,希望也伴隨著我,大步向前。
當下街的大街小巷貼滿“八榮八恥”的標語的時候,我四十一歲了,老輩人說,這是個王八年。
據說,王八年與別的年不一樣,不是大喜就是大悲。在這一年裏,迎接我的將是大喜還是大悲呢?
過生日那天,王東從內蒙給我打來了電話,他沒有祝賀我的生日,他說,寬哥,注意點兒,警察在找唐一鳴。
我說:“哥們兒,你可真講江湖義氣,先躲出去,然後告訴我。”
王東在那邊吭哧了半晌,說聲“寬哥保重”,掛了電話。
那天,我買了好大的一個蛋糕,切成兩半,我跟林寶寶一人一半,雙手捧著,豬啃白菜似的吃。林寶寶張著糊滿奶油的嘴衝我笑:“大寬,咱倆結婚吧?”我說,好,下半輩子我來照顧你。那夜,夜色蒼茫,整個下街深不見底。除了一些心懷叵測的夜行者,人們大都熟睡。清冷的星光漫不經心地照著我的夢,我夢見了一些破碎成鱗片的往事,夢見了成捆的鈔票和巨大的房子,夢見了楊波、劉梅、林妹妹、毛嬈嬈……最後,我夢見自己在坐牢。於是,我醒了,我說,唉,近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