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誌揚出現了？我的心頭猛然一緊，一把拽起了蘭斜眼：“你什麼？”
蘭斜眼的嘴巴邊全是醬油，像剛剛吃過死屍一樣：“揚揚這個死人回來了，在我家等你呢。”
我提著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推到了牆麵上：“他是什麼時候去找你的？”
蘭斜眼掙紮幾下，掙脫不開，幹脆用一個羊上吊的姿勢任我頂著他：“就在剛才……他還帶著一個兄弟，那個兄弟我以前見過，是街裏的，叫長法，混得挺厲害……也不知道他們倆怎麼會混到一起。揚揚瘦得像根蝦毛，都脫相了，他什麼也沒，一進門就讓我來找你。我去了你家，大姨你一大早就走了，我估計你是來了這裏……”“沒有別人知道這事兒？”我鬆開手，心慌得臉都麻了，林誌揚在這個當口來找我，一定是遇到了麻煩。蘭斜眼老鼠似的把頭伸到外麵看了一眼，回頭聲：“肯定沒有別人看見，揚揚是個鬼子，他敢來下街找咱們就一定不會讓別人看見。現在他擔心的不是金高那幫人，他最擔心的是警察，警察一直在抓他……大寬，別羅嗦了，趕緊去我家見見他，他渾身哆嗦，急得都開始挖牆了。”
來不及多想，我丟下蘭斜眼，暈著腦袋，一步跨出了廚房。
楊波似乎還在回味我剛才的那些關於江湖義氣的話，擰著一縷頭在笑。
我猛吸一口氣，極力將呼吸喘勻和了，站在她的身邊輕聲：“楊波，我不能陪你了，家裏出了點事兒。”
楊波輕輕抓住了我的手：“是不是大姨病了？我經常看見你爸爸攙著她……”
我就勢把她往懷裏一帶：“不是，是別的事情……”精神驀然恍惚，哦，她的頭可真香啊。
“我要跟你一起去。”楊波仰著臉看我，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我把另一隻手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不用了，沒什麼大事兒。完事兒以後我去你家樓下等你……”“那好吧，”楊波抽回手，幽幽地看著我，“我們放寒假了，我不用去上學了。我爸爸出差去了南方，我媽跟我合不來，我不願意呆在家裏，我要跟你在一起。”“好啊，那就住到我們家！”這話衝口一出，我立馬後悔，這也太性急了吧？我一時糊塗，不明白是她性急還是我性急……沒等她開口，我慌忙掩飾，“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誤會。”楊波的臉上浮現出朦朧的笑：“沒誤會。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經常跟你呆在一起。”
後來我問她，那我要讓你住到我家，你對我是什麼印象？她，沒什麼印象，就是覺得你實在得好玩兒。再後來，楊波逼我在床上“伺候”完她，捏著我軟如鼻涕的和尚吃吃地笑：“老流氓，別以為老娘不明白你的江湖義氣是什麼意思，老娘上學的時候就看過水滸，那你讓我住到你家，我對你的印象就是，你是個比西門慶還流氓的家夥。”我，那時候你不像現在肥得像豬，你漂亮得像潘金蓮，純潔得像荷花，我怎麼能夠不動那樣的心思呢？老子又不是柳下惠。
把楊波送出飯店，我拉著蘭斜眼從另一條路箭一般地衝到了蘭斜眼家。
蘭斜眼家沒人，我讓他守在門口，箭步衝進了裏屋。
剛喊了兩聲“揚揚”，林誌揚就從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不話，倚著門框看我。
時候學曆史，我見到過北京猿人的畫像，眼前的這個家夥頗有北京猿人的風範，我笑了：“親大哥，你這是在哪裏折騰的啊？”林誌揚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嘴唇哆嗦幾下，見到娘的孩子似的哭了：“別提了，哥哥我是九死一生啊……”回頭衝站在門口的一個結實漢子一咧嘴，“法哥，這就是張毅的弟弟大寬。大寬，這是長法，法哥是我的老兄弟。這次多虧了他，不然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我跟長法握了一下手：“法哥。”一瞪林誌揚，“你是從哪兒來的？”林誌揚悲壯地擦一把眼淚，拖著長法坐到了炕上：“從鄭州。本來我想先見見一哥，怕一哥罵我……你是知道的，我跟鳳三的關係有些不明不白，一哥討厭這事兒。上次我回來過，誰也沒見，隻見了我姐，在外麵流浪，沒有錢不行……不羅嗦這些了，就這次生的事情吧。”我搖了搖手：“不用羅嗦了。你是不是沒錢了？”林誌揚點了點頭：“徹底沒錢了。一直花法哥的，法哥也沒了，法哥把他的兄弟全找遍了，不是躲起來了就是窮光蛋。大寬，我知道一哥和我姐也困難，他們還拉扯著孩子……你明白？”
看來這次我應該下決心去搶劫洪武了！我咬咬牙，猛地一點頭：“我有！”
林誌揚默默地注視著我：“大寬，我知道你也沒有，可是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又重複了一遍：“我有。”
長法垂著頭摸了我的胳膊一下：“好兄弟。”
“你們能等到明嗎？”我的腦海裏泛出一隻包裹著黑色鐵皮的箱子，它靜靜地躺在周五睡覺的房間裏。“能，”林誌揚的眼睛裏閃爍著狼一般的光芒，“我已經落魄到喪家犬的地步了，隻要能等到錢，死在這裏我也等……大寬，別笑話我，本來我想跟法哥一起幹點兒攔路搶劫的勾當，後來一想，那等於自掘墳墓，咱們這路人就是再窮也不能幹那樣的營生，掉底子，”咽一口唾沫，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大寬，你可千萬別為了我去幹那個啊……哈，不能，不能！大寬不是那號人。”
去你媽的，都要死了還管這些呢……我笑了笑：“不會的，放心。”
長法若有所思地抬頭瞥了我一眼：“揚揚得也不完全正確。”
我含混地嘟囔了一句：“有些髒錢不要白不要。”
外麵響起蘭斜眼的一聲野狗被砸了一石頭般的聲音：“哎呀！東東你怎麼來了……”
聲音立刻像屁放到一半突然被木塞子堵住一樣沒有了，王東風一般闖了進來。
我沒讓王東進來，堵住門口問：“你怎麼來了？”
王東抻著脖子往裏看：“有人看見揚揚了。”
我摟著他的脖子往外走：“別胡八道，沒有的事兒。”
王東還在回頭：“有人看見他了。”
我把蹲在門後捂著肚子哎喲的蘭斜眼提溜起來，往屋裏一推，隨手關了門：“誰看見了？”
“麻三兒。”
“麻三兒？他不是去了南方嗎？”
“回來了。警察抓他，他販賣槍支……回來看他娘，又走了。”
“他是怎麼的？”
“他，他剛才在火車站看見揚揚戴著口罩往這邊趕，跟過來一看，揚揚來了這裏，我就……”
“你馬上去堵著麻三兒，告訴他，如果他亂話就殺了他。”
“看來揚揚還真的在這裏……”王東橫了我一眼，“你連我都防備著？”我：“別想那麼多，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沒什麼好處。你找到麻三兒就趕緊讓他滾蛋，然後去喊金龍過來……不，別讓他來這裏，讓他去淑芬店裏，你們在那兒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王東一怔，一仰脖子笑了：“好嘛，明白了！你終於想通了，”跳起來打了個旋風腿，“美酒飄香歌聲飛，朋友啊請你幹一杯，勝利的十月永難忘，杯中灑滿幸福淚，來來來來，來來來來……”高聲唱著一路遠去。
回屋坐下，蘭斜眼還在哼唧：“娘的，番瓜包家的混帳玩意兒真不尊老，大我也是他的叔叔……上來就掐，上來就掐，這都好幾回了。我欠他的？想當初他的時候我還抱著他買棉花糖吃呢，這個忘恩負義的混帳東西。我咒他養個兒子沒有腚眼兒，我咒他養個閨女是林寶寶……哎喲！”蘭斜眼捂著肚子又蹲下了，“我的肚子啊……揚揚，你等我把話完嘛，我想養個閨女是你姐的那隻鞋……哎喲！”這下子徹底收聲了，就跟連了電的燈泡一樣。林誌揚抬起腳碾了躺在地下的蘭斜眼的臉幾下，衝我一笑：“你就這樣的膘子，他就是整拿我當爺爺對待我能不揍他？哎，剛才是不是王東來了？他不會是知道我在這裏吧？”我笑笑：“沒事兒，他的嘴緊得很。再我也沒告訴他你在這裏。”林誌揚哼了一聲：“這年頭誰敢相信誰？你就我吧……”啪地吐在蘭斜眼的臉上一口痰，“操，我都不稀提這事兒了。法哥，大寬不是外人，你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