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延四年正月二十,新曆年剛剛過去,年味兒還很濃,正月十五元宵節下的那場大雪還未融盡,剛抽發的嫩芽就迫不及待的從積雪裏探出頭來,好似破碎的琉璃球裏嵌進去的一副畫卷,陽光明媚,府邸的門牌匾上像是鍍了一層金砂,消融的雪水沿著屋簷角滴滴答答的掉落,府邸正門兩邊各臥著兩頭石獅子,好不威風。

這是鬆陽縣城的白老爺白守的府邸——白府。

白府內殿東廂房的一張紅木雕花床上躺著一位女子,女子似是睡的不太安穩,眉頭緊皺,兩隻手裏攥著被子的一角不鬆,仿若在病中,雙頰不見些許紅暈,緊閉的雙唇沒有血色,小臉也透著蒼白,光潔飽滿的額頭上沁滿了汗水,一綹鬆散的額發粘在鬢邊。

“不要——啊!”女子突然大叫出聲,睜開眼睛突然坐了起來,雙眼裏布滿驚恐。

“小姐,您醒了?”身穿著淺綠色外襟的丫頭急忙推門進來,許是跑的太過著急,頭上綁好的發髻有些淩亂,看著床上坐著的女子,小丫頭伸手揉了揉眼睛,歡喜的跑至床前,“小姐,您可算醒了!”

小丫頭長著一張圓圓的臉,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稚氣未脫,這會子見小姐醒來,大大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又不敢哭出聲來,隻得忍著吸吸鼻子,聲音都是啞的。

“小姐,是不是夢魘了?餓不餓?要不要小葉兒去小廚房給您煮碗湯羹?小姐肯定餓了,正月十五到現今都五天了,小姐本就身子弱,如今——小姐?”

這個叫做小葉兒的丫鬟絮絮叨叨個不停,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床上的女子,“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怎的不說話?”

被喚作小姐的女子似是剛剛回過神來,剛想開口,又想到剛剛的夢,方才是做夢嗎?可為何如此真實。

“小...葉兒?”女子的聲音很是嘶啞,像是剛剛的一聲驚呼用完了全部的力氣,此刻對名為小葉兒的丫頭說話軟塌塌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太好了太好了,我這就去通知老爺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小丫頭左手一抹眼淚,撩起裙擺就向茶廳跑去。

頭,好疼,身子也疼,像被人打散了一樣的疼的撕心裂肺。女子將雙手伸到眼前,十指纖細修長,指甲上有好看的月牙,邊緣修剪的很整齊,還用鳳仙花薄薄的染了顏色,這是一雙生的極美的手。

可是,不對,這不是我的手。

“倩兒,倩兒,我的倩兒。”一位婦人的聲音老遠就從門外邊傳來,不多會兒,隻見婦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前,婦人約摸三十八九的年紀,身穿湖青色綢衫,頭上斜插一支翡翠簪子,容貌清秀,未施粉黛,臉上掩不住的憔悴,眼角還有些許細紋。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快讓娘看看。”婦人雙手在女子的臉上身上摸了又摸,眼淚止不住的滑落,像是怕嚇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趕忙低下頭,拿帕子飛快的拭去,複又抬頭,強擠出一絲笑容。

這婦人就是白府的夫人,名叫李玨,年輕時候是鬆陽縣城數一數二的才女,加上麵容姣好,家世也不錯,說媒的人家把李家的門檻都快踏破了,當時還是個窮秀才的白老爺白守向李玨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娶了李玨,潔身自好,絕不再納妾,這才打動了李玨,不顧父母雙親反對,不理世俗,堅持下嫁。兩人成親之後白老爺考科舉未中,索性下海經商,做起生意來了,白守本就腦子靈光,生意蒸蒸日上,日子也越發殷實,待李玨不改初心,一如當年,兩人也越發恩愛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