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狄塔在天角飄搖,晶瑩的潘狄塔之淚拖著黯淡的星雨,劃過清冷的晨光,在海霧蒸蔚中默默流泣。
伊斯塔靜靜佇立在船頭的甲板上,迎麵而來的潮濕海風撩撥著他的夜色長發,也打濕了他的雙鬢、眉毛還有臉頰。彌漫的霧氣在風中時聚時散,如曼妙的輕紗,風可以讓它飛舞,但散不卻它的朦朧。
伊斯塔倚在船舷的木欖上,手指沿著木材的紋理摩挲著,在他身下,尖形船頭分浪破水,浪花翻卷,蕩漾的海水拍打著船體,玉碎般晶瑩。
真是荒唐。伊斯塔望著朦朧晨色中的海天同色,心裏想著臨行前艾德文講述的大陸亂況,在自己死裏逃生、流離為奴最後進角鬥場用生命而戰鬥時,遠在千裏外的故鄉,竟然又出現了另個自己!
伊斯塔不知道現在自己的心情該怎麼來描述,那種感覺讓他幾乎迷失了自己,他哭笑不得,這世界是怎麼了?
荒誕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上演了啊,如此真實,伊斯塔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殘酷,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卻找不到那把刺心的凶器。
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明明深切體會到自己的痛苦,卻不知道造成這痛苦的緣由;明明有恨,卻不知道該去恨誰!
伊斯塔無數次衝動地想立刻回到家鄉,去問那些自己曾經最親近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把我拋棄,而去找一個替代品來占據我的位置?!
但伊斯塔同樣也清晰地知道,這中間一定存在某種誤會,也存在著某種陰謀!他不能貿然地出現,尤其在沒搞清楚情況的現在,他不能。在不知道隱於幕後的是什麼樣的一隻黑手的情況下,伊斯塔不想也不應該過早地暴露自己——對付陰影中的敵人,首先就應該把自己也投入到陰影中去。
“今天又是這麼早!七殺,我都開始懷疑你是否需要睡覺了。”一個清脆如夜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伊斯塔的神思。伊斯塔頭也不回,對著海風伸了個懶腰,“剛醒不久。”
墨蘭索深吸了幾口清新濕潤的空氣,愜意地緩緩呼出,習慣地坐到了一邊用粗大繩索團就的“凳子”上,迎著濕風,眯眼望著遠處。
淡綠色近乎於白的長袍寬鬆地罩在她削瘦的身軀上,在風中空靈飄舞。墨蘭索感覺有點涼,緊緊了領口,胸口前所佩戴的徽章上的那對翡翠之翼在晨光裏如同活了般,展翅欲飛。
每個見到徽章的人,都會馬上知道她的身份——虔誠的“翡翠之主”信徒,翡翠神殿的牧師!
“怎麼?看起來你心情不好。”墨蘭索看了眼神色漠落的伊斯塔,問道。
伊斯塔沒有回答,隻是扭頭看了看自己的隊友。他對艾德文的安排一直不甚苟同,在伊斯塔看來,這些整天張口“吾主”,閉口“榮耀”的神棍神婆們,並不適合從事冒險這種行當。跪在他們的神主麵前祈禱懺悔,才是他們最應該也最合適做的事情。
當然,伊斯塔並沒有愚蠢到,想要把這種想法讓對麵的這位牧師小姐知道。
“嗯,至少,還有可供觀賞的作用。”伊斯塔突然想起伽羅的言論,伊斯塔覺得這是伽羅有限的非廢話中最值得肯定的一句。
相對於通常的審美觀點,墨蘭索的五官並不完美,顴骨有點突出,臉形有點稍長,下巴較尖,雙眼又過於細長。從整體上來說,少了幾分女人的柔媚,卻多了幾分堅毅的陽剛。
可是,相處久了,才會發現,這其中另有一番別樣的風情,身為“翡翠之主”牧師而常年養就出來的聖潔仁慈、虔誠淡然的氣質,與冷峻剛毅的相貌形成了一種極為矛盾的美感。這種美,冷冽不失溫潤,纖巧不失剛強。極度衝突,又極度融合。
墨蘭索見伊斯塔不語深思,也不再糾纏。如果她知道現在伊斯塔正在品鑒自己的相貌的話,不知道她又會作何感想……她最拿手的應該是“邪惡驅散”吧?
不過,估計這個神術對伊斯塔沒有任何作用。
墨蘭索閉目享受著軟風拂麵的適意。兩年前,從她學著許多前輩那樣,走出神殿,開始以冒險的生活曆練自己以來,她已經很少能夠享受到這份寧靜恬淡了。
此時,她心如止水,神色恬淡卻肅穆,隻有,那銀金色發絲在風中,飄起,曼舞。
太陽慢慢地從海平麵爬出,天邊的朝雲被燒成一片緋紅時,海上的霧氣也逐漸消散。
遠處,一方小島,在飄渺浩湯中現出了自己的身形,如天邊海線上的一個句點,在金紅色的朝陽下,依稀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