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勢愈加陡峭,他一路奔跑,腳邊的雲團隨風聚散,輕靈飄渺。他抬眼望去,長坡山道如同纏繞在山體上的繩索,盤旋而上,與山巔頂峰一起,直刺蒼穹,沒入那一片祥寧的雲霧繚繞。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裏的,也忘了自己為了什麼奔跑。這個世界,熟悉而陌生,親切卻冷漠。冥冥之中,有種莫名的感覺在心間湧動,於是,他知道了,是那山峰之巔在呼喚他。
他繼續向上跑著,越跑越快,越跑越高,望著腳下身旁那些覆蓋著晶瑩山體的美妙花草、神奇樹木,他一陣恍惚,仿佛之前自己知道它們的名字,現在卻完全忘記了。在這如夢似幻的世界裏,他本該高興,本該歡樂,可是,為什麼卻笑不出來呢?
胸口是一如既往的燒燙灼熱,他知道,那是怒火!它在熊熊燃燒,而自己,卻不知道它在為何而燃燒!
如玉鋪砌的山坡小道,變幻著迷離的色彩,在他堅實的腳步下,向下向後退去——這是一個動與靜的畫麵,動的是他的身影,靜的是那亙古不變的雲中山峰。仿佛,這山峰本就沒有頂巔,不論他奔跑多久,在他身前,永遠都是雲中那看不到盡頭的聳立,而在他身後,依舊還是霧裏那望不到開始的崎嶇……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時間宛若一汪靜止的水。他認為,自己早就應該感覺到累了,可是為什麼這奔跑的步伐依舊強健有力?他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身體,這個動作,他已經重複了無數次。
強壯高大的身軀,肌肉虯結的肢體,這是個充滿力量的身體!難道我是巨人族的戰士?可我怎麼沒有絲毫關於這方麵的記憶?!確切的說,我沒有任何記憶!那些繽紛雜亂的碎片在腦海裏飄蕩、遊離,每當觸及,都是痛徹靈魂的戰栗!
我是誰?這聲音一次次在他的腦海裏回響,他痛苦地狠狠敲擊自己的腦袋。他深信,那答案,自己早就知道,隻是,一時忘記!
對!我隻是暫時想不起而已!他對自己說著。
風乍起!
靜靜繚繞著山巔的祥寧雲霧,突然開始瘋狂湧動,淡金色的蒸騰中,現出幾個輕靈的身影。數對耀眼的羽翼在他們的背後翩翩舞動,如同吹起一道翠綠欲滴的風,整個如夢似幻的世界,瞬時間更添了幾分盎然生機!
他靜靜地望著他們,聽著他們對自己吼著自己聽不懂的言語——又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他確定,自己之前一樣懂得這種語言,該死的記憶!該死的“暫時想不起而已”!
他明顯能感覺到,從這些力與美的完美結合體們的身上,散發出一種絲毫不加掩飾的情感,那是滔天的敵意!他輕笑,因為他自己,對這些曼妙的“鳥人”們,同樣有著莫名的恨意。那種恨,仿佛天生就存在於自己的身體裏一般,是一種本能,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翠翼,銀甲,這些鳥人的身上有他厭惡的氣息,那氣味激起他內在的戰意。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鄙棄地呼出,連背在身後的大盾巨斧都懶得取下,他急速上奔,這樣的距離,隻是兩個縱越而已!
碎羽,斷翅,血。他能清晰地覺察到鳥人們的情緒波動——從高傲鄙棄到戰栗恐懼——他開始享受這種感覺,在血羽紛飛中,用雙手撕扯下他們的對對羽翼,看著他們無力掙紮到生機黯淡,那曾經高傲的雙眼被畏懼填滿,最後化作一蓬蓬紛亂光雨,消散於無跡!
戰鬥持續的時間很短,仿佛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在最有一絲光雨在翠綠與金色的飄灑間漸漸熄滅時,他仰天長吼,雲蒸霞蔚在吼聲中激蕩不安,翻湧不息……
“毛筆!毛筆!”
一個更加熟悉的聲音響在了這整個天地間,他舉目四望,四野依舊夢幻如昔,山巔入雲,山腳迷霧。身周地上,一片狼藉,翠綠的是殘翅碎羽,金色的是斑駁血跡……
“毛筆!你醒了嗎?”
醒了嗎?他問自己,難道我又在夢裏了?
山峰,雲霧,一切的一切,漸漸模糊,然後全部消失。伊斯塔睜開雙眼,李.拜伊的飄逸白須首先映入他的眼簾。
“李……”伊斯塔說著,就準備起身,全身各處的疼痛頓時讓他中止了這個打算。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處境——全身已經被繃帶包裹的嚴嚴密密。
“你別動!”李.拜伊連忙伸手製止,“你的傷勢不輕,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現在終於算是醒過來了。”
“我們現在在哪?”伊斯塔一動不動地躺著,問道。
“梅澤,托雷頓南邊二十裏的一個小鎮,就在蘇美爾河畔。”
“托雷頓終於還是失守了……”伊斯塔想起之前的事情,神色黯淡地說著。
“哎……”李.拜伊歎息一聲,白須隨著動作顫抖著,“你先好好養傷吧!這些事情多想也無益。”
“伽羅他們呢?”伊斯塔這才發現,周圍除了李.拜伊,再沒有其他人,心中猛地一陣慌亂,顧不得疼痛,伸手握住李.拜伊的手,急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