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定是罹恨見過的最奇特的人。
那個被禁錮在鐵律塔中二十四年的女人,一襲玄色衣衫,暗紫色長發如流雲般披散在身上,她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左右,容顏清麗,這個本是很美的女人,卻令罹恨看得心驚,因為他的感覺,陳夫人不似人,更像妖。
因她那一雙暗紅色的雙眸,亦目不轉睛的盯著罹恨。
她居的塔室並非牢獄,裝飾擺設與外頭客棧上房並無二致,顯是冰火判官雖禁錮了她,卻念她一顆慈母心,雖犯下大錯,卻也情有可原。
陳憐生當先上前,隔著牢門鐵欄道:“娘親,孩兒來了。”
陳夫人的目光先後在罹恨,宵雲與冰火判官的身上遊離,最後落在陳憐生懷中捧著的半株兩生蘭花上,緩緩皺眉,輕輕道:“孩兒,你可知你求我做的是怎樣的事情?”
陳憐生一怔,不料自己娘親這般聰明,他還未開口訴明來意,娘親便已猜了個分明,忙道:“娘親,您救救婧雲姑娘吧,她快死了。”
陳夫人目光又落在宵雲身上,聲音輕輕,道:“已經死了!”
罹恨直覺陳夫人高深莫測,絕非常人,舉步上前,二話不說便抱著宵雲跪在牢前,道:“求陳夫人救我朋友性命。”
他極不會求人,心道:“我一生未跪過幾人,亦未求過幾人,想來以後也再難有求人跪人的時候,我便今夜全都用了,盼陳夫人有陳公子的半分仁慈,救傻丫頭一命。”
陳夫人毫不動容,聲音中沒什麼喜怒哀樂,道:“誰傷的她?”
烈雲歌上前咳嗽一聲,頗不好意思道:“被我夫妻二人所傷,夫人醫道通神,若救她性命,鐵律塔便再不是禁錮。”
陳夫人立時嗬嗬笑了起來,聲音裏終於有了半分波瀾,但仍輕得如流雲晚霞般道:“你們一個個的,同老身講笑話麼?當年我用兩生蘭花救我兒性命,被禁錮於此二十四年,今日 你們又讓我用兩生蘭花救人,反倒要放我出去,輪回無常,一樣的因,卻結出兩樣的果,當真可笑。”
陳憐生聽出自己娘親話中有氣,忙道:“娘親您救救婧雲姑娘吧,那樣您便可同我回家,與爹爹團聚,豈不兩全其美?”
陳夫人目光落在罹恨身上,道:“你是誰?竟求得這麼多人幫你。”
罹恨道:“小子罹恨,實是塞外一個無名小輩,諸位前輩朋友相助,乃是出於仁心。”
陳夫人道:“你可知這兩生蘭花為何可以起死回生?”
罹恨自是不知,搖頭道:“小子不知。”
陳夫人緩緩轉身靠在門上,背對眾人徐徐說道:“老身不是什麼性情古怪的人,亦不是見死不救之輩,冰火判官與我相識三十年,他們開口的這份情,我怎也得承,何況我兒憐生亦開口為你求情。”
罹恨頓時大喜,怎也想不到這陳夫人比冰火判官還要好說話,感激道:“前輩大恩,小子必報。”
陳夫人背對著他擺手說道:“別急著謝我,當年能救我兒,隻因他雖喪靈識,卻軀體無恙,兩生蘭花可聚天下萬物之靈,我便是用它強行為我兒聚靈入體,附體重生,他若大上幾歲,我連兩生蘭花也用不上,便能治他疾病,我這麼說,你可聽得懂?”
罹恨點頭道:“靈魂一說,三門皆有,小子聽過一些。”
陳夫人依舊沒有轉身,道:“我乃大黑天後人,閱盡族中古籍,深諳此道,所以想到用兩生蘭花救我兒,可你今日抱著的女娃,可不是一個兩歲小孩,她神識已成,且受冰火奇功催經斷骨,兩生蘭花可聚靈,卻不可令斷經重續,肺腑再生,我這麼說,你可明我的意思?”
罹恨大驚失色,額頭不自覺滲出冷汗,心道:“陳夫人這般幹脆的答應相救,原是如此,她也救不了傻丫頭麼?”
陳夫人忽地歎道:“走吧,我救她不得,憐生,不是為娘不應你所求,實是無能為力。”
陳憐生急道:“娘親你想想法子,若你都救她不得,那這世上可還有人能救她?”
陳夫人悠悠說道:“沒人能令死人複生,我亦不能,孩兒,你能活命,隻因你靈識未成,我聚靈入體,對於年幼的你,自是無礙......”她忽地止住,因背對眾人,沒人能看清她此刻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