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憐生是多久睡下去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仙羽不認時辰,隻知陳憐生睡下的時候,屋外天穹,已然月沉,怕是天都快亮了。
仙羽便一直坐在陳憐生身邊,為他更換熱毛巾,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還有其它什麼法子能讓陳憐生好受一些,後來熱水涼了,她便又去燒了幾次,到得後來,倒也不用弄得燒個水都十分狼狽。
她見陳憐生於睡夢之中,都眉頭緊皺,滿臉冷汗,自是好不心疼,卻又無可奈何,陳憐生不許她用自己的力量,她又不會醫術藥理,便真的一點辦法沒有。
到得後來,她終於看不下去,便輕輕道:“我不治好他的病,便隻讓他好受一些,能安安穩穩睡一個覺,該是無妨的。”
且她心中計較片刻,覺得陳憐生定然不會知曉。
說罷,便輕輕握住陳憐生的右手,手心微微亮起,片刻之後,陳憐生臉上的表情便立時輕鬆了許多,終可睡個安穩。
仙羽欣然而笑,看著陳憐生輕輕說道:“陳憐生,你莫怪我,我是聽你話的,可我見不得你如此難受,便不聽話一次吧,你莫要怪我。”
她心中十分在意陳憐生,是以這段時間裏,她從未用過自己的力量,因這會讓陳憐生憂心害怕。
誰又能想到,那曾高高在上的眾生之主,那曾掌控生死的六道明尊,竟會為了一個凡人,做到如此!
若說出去,怕是沒人相信。
便是在不知不覺中,仙羽在陳憐生身邊,守過了月沉,守過了日出,守過了中天,守到了午後夏日暴雨突臨。
仙羽很不喜歡下雨,她曾無數次想過其中原因,後終於想明白了,大概因為自己乃是一隻鳥吧。
見得窗外暴雨如盆,仙羽眉頭緊皺,回頭看陳憐生依舊昏睡不醒,歎道:“往日裏,若是下雨,你會陪我說話的。”
“今日,我還是會陪你說話的。”
不料陳憐生卻於此時巧合一般的醒了過來,緩緩睜開雙眼,聲音虛弱不堪,卻在看著仙羽微笑,道:“你從昨夜守到了現在麼?”
仙羽點了點頭,道:“你不醒,我不放心。”
陳憐生心頭一疼,無論仙羽是否會感覺累,但這份守護的心,便足以讓人感動不已,強作笑顏道:“傻丫頭,你不累麼?”
仙羽搖頭道:“我說過的,我不會累!且你不能叫我傻丫頭,我比你年紀大上好多。”
仙羽有時候便是如此認真,她似永遠聽不出陳憐生哪一句話是在開玩笑,哪一句話是認真,陳憐生無可奈何道:“好吧,我不能叫你傻丫頭,那便不叫啦!你不會累不會困,可你不餓麼?”
他想到仙羽平日裏食量著實今日,此時看來,她隻怕寸步不離自己身邊,怕是從昨夜開始,便什麼也不曾吃過。
仙羽點頭委屈道:“我餓!早間送飯菜的那丫頭送過飯菜來,可我不想吃,因為一個人吃飯並沒有什麼意思,且並不好吃,所以我想等你午間醒來之時一起吃,可誰曾想,你午間也仍不醒,那女孩送的飯菜我便又不想吃了。”
陳憐生明白,仙羽最怕一個人,道:“若我以後不在,你定要記得,餓了便要吃飯。”
仙羽急道:“不,我可以不吃東西的!你怎會不在?要去哪裏?不能帶我一起麼?”
陳憐生心中暗歎,仙羽對他的依賴,已然超過了他的想象,笑著道:“有生之年,我定會永遠陪著你,無論我去哪兒都帶著你,好麼?”
仙羽仍是愁眉不展,道:“有生之年?”
陳憐生思索了好一會兒,方道:“我是凡人,我會老會死,我能陪你的時間不過幾十年!但我相信,這幾十年中,我定能教會你如何為人,到時候便是沒我在你身邊,你亦能安然自在的生活。”
仙羽一聽這話頓時急了,眼淚都快從眼眶中溢了出來,不依道:“不許!若你不在,我做什麼普通人!你若會老,我便給你鑄不死身,你若會死,我便給你煉永生魂,哪怕重建六道輪回,我也絕不會讓你死!其他事情仙羽都聽你的,唯獨此事,沒得談!”
陳憐生被仙羽嚇得不輕,倒不是此時仙羽有多可怕,而是她對自己的依賴和重視,已然嚇到了陳憐生,陳憐生心中苦笑道:“想我陳憐生,不過一介書生,勉強算個醫者,何德何能,得仙羽如此眷顧重視?我區區凡人,卻能令神魔流淚,該哭還是該笑?”
他此時渾身無力,無法起身,唯有伸出手,拉著仙羽的手,道:“躺在我懷裏,我想抱一抱你。”
仙羽點了點頭,便俯下身倚在陳憐生胸口,心頭萬般委屈,她怕陳憐生死去,因為那樣,她便又是一個人了。
陳憐生緊緊抱著仙羽,輕輕道:“對不起,我惹你傷心了,我不死的,一定不會死,永生永世,我都會陪著你!”
他不得不這般說,因他已然看出,仙羽對於此事,怕是絕不妥協,自己又何必惹她傷心流淚?日後的事情,便日後再說,是苦是甜,亦輪不到今日來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