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跑上來,交待說小七安頓好了,紅雲和裕祥在看著。三叔點點頭說道:“你坐吧!你也長大了,這個家裏的事,你也該知道了!”
小五搬了個椅子過來坐了,三叔先倒了個藥丸給他說:“你也嚐嚐這個,對你練功有好處!”
小五接過去,含在口中,我看見他的臉色在變,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
“三叔,這個是什麼,怎麼這麼燙啊?”
“這又不是個糖豆,誰叫你含在嘴裏了?你覺得它燙,是因為你身上寒氣太重--整天和女孩子們泡在一起!你六弟就覺得它涼!”
“原來六弟已經吃過這藥……”
“你功夫沒練到他的程度,如果練到,也早就吃上了!唉,你比他先練功,還沒他進度快……快把藥丸咽下去!”
“哦!我笨嘛!我咽了!”小五乖乖地坐好了,老老實實地冒著汗,也舍不得去揩一下。
“這世界上的事啊,說簡單就簡單,說負責就複雜!不是有那麼句話嗎: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這話套用到你二叔身上,那就是:說你對你就對不對也對,說不對就不對對也不對!--就看是誰說的了!”
三叔說著,眼睛看著對麵牆上的一幅風景畫,那神色似乎把一切都看得都很明白、透徹,我卻越來越糊塗了:不正說小七嗎,怎麼拐到二叔身上了?
我把手中的藥丸含在嘴裏,頓時一股清香、甜膩泛上來,整個腦袋都像浸在溫暖的熏爐裏,卻不冷也不熱。我知道是沒練過功夫的原因,怕影響說話,隻好吞下藥丸,這一下,全身像浸在溫泉裏了,暖洋洋的,像是喝酒剛剛喝到微醉。
“三叔,這是什麼藥啊?這麼神奇!”
三叔看到我放鬆的表情後,點了點頭。
“我把這藥叫八熏丹--得熏蒸八次才能成功炮製出來!剛才說你二叔,對錯由人說,自己做不了主!其實我這藥也是如此!”三叔有些無奈地說道,“你二叔的機器被有關部門禁止研究,我的這個藥也是如此,不同的是,我的藥從十多年前製出來,一直禁止到現在,你二叔的機器卻是從一開始就禁止,都幾十年了!”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好的藥非要禁止研究,推廣開來去造福大眾難道不好嗎?”
“是啊,三叔,為什麼?”
“你們想得太簡單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果一種藥能治療很多種病,這藥就是推廣不了的!就不說你的藥堵了藥廠的財路,光是讓成千上萬的工人失業下崗,我也不敢去推廣啊!工人們也不答應啊,他們會來你家鬧事的!”
“還有這種事?”
“你們是經曆得太少了!”
“那要是禁止您的藥,總得有個理由吧!”
“理由,什麼理由?你的藥沒經過臨床實驗,沒經過藥監局檢測,存在不可預知性的危險,禁止生產和公開使用!就這一句話,你能去咬他嗎?”
“那也太不講道理了吧!這麼多人醫院治不好,卻被你治好了,他們還有臉說這話?”小五甕聲甕氣的說。
“唉!我不是要你們去學那些世故圓滑--這世界上,確實有很多話都是中聽不中用的,好多道理都是擺設!唉,就不說我的藥了--比起你二叔的機器來,我的藥可什麼都算不上呢!”
“三叔,您太謙虛了……”
“事實就是這樣的!”三叔忽然嚴肅起來,“你們不要把他的那個機器看得那麼簡單!不要光看它隻出來了個模模糊糊的影像--不說那個機器是這個世界迄今為止最偉大的發明,至少在目前這個世紀,它是最具有創造力、最具有顛覆性的發明。”
這倒是,如果一個人的過去--不,任何一件事情的過去,都可以重現,那是太具有顛覆性了!那該揭露多少秘密、糾正多少曆史啊,那該抓住多少壞人啊!那是該讓很多人恐懼得瑟瑟發抖、必欲除之而後快,他們會千方百計地壓製、阻撓這個研究,而在研究成功之後,他們會瘋狂地毀滅這個機器甚至機器的發明人。
“是啊,怪不得有些人要搶走它!”
“比起以前要打要殺的根本不讓研究,想搶走它這都是後事了,這都算是夠寬容的了!”
“不讓研究?噢,您是說拉閘斷電的事情吧!”
“那已經是紙裏包不住火的時候才采取的措施了!”
“怎麼……”
“小田,你知道嗎,你住過的那個醫院,我也住過!”
“您也……”
“是啊,我也住過,為我的藥。不光我住過,你二叔也住過,甚至你二叔全家都在裏住過!當然是為了他的機器--那時候二子還在吃奶呢!”
“這都是因為那個羅……”
“對,是他,羅又明--小七的爸爸!”三叔說著,眼中充滿了憤恨,直視著前方,“他先後把我、你二叔、然後是他全家關在裏麵。我們被捆在床上,誰也不讓見,還對外麵說是得了精神病!這,你是想不到的吧!現在,他把你也弄到那裏去,不給你治傷--這都二十多年了,他竟然本性不移,還在幹這種事!”
“那你們後來是怎麼逃出來的?”老五呆頭呆腦地問。
“逃出來?外麵都是拿著機關槍的警衛,樓裏麵層層都有武功高強的看守--被關到那裏,你逃得出來嗎?”
“呀,那你們真是就出不來了!可是您……”小五擔心地說
三叔又歎了口氣,說道:“唉,這都要感謝愛因斯坦哪!”
“愛因斯坦?”我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開始變大了,這扯得也太遠了吧,“愛因斯坦不是早就去世了嗎?”
“愛因……斯坦是不是……那個……做泥巴板凳被老師批判的孩子?”小五抹了一把汗,怯生生地問道。
三叔惱怒地瞪了小五一眼,說道:“人家愛因斯坦是大科學家,你就記得泥巴板凳!”
“我……我小學沒畢業嘛!我又不認識愛因斯坦!”
“唉,叫你好好讀書你就是不讀書啊!你就一輩子當個看門的吧!”
“三叔,您接著說,這精神病院和愛因斯坦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當年我爺爺是給張大帥手下的一個將軍當參謀,後來軍閥混戰,打個不停,他心生失望就回家經商了,掙了些錢買了這個樓--這個樓是當時一個外國公使住的,他的國家被占了,他回不去,就建了這個樓準備長住,後來聽說他的國家遊擊隊招收士兵,他就賣了這個樓回國打遊擊了。”
“我爺爺有兩個孩子,一個就是你二叔的父親,一個是我的父親,我父親去世得早,我根本沒見過他,我是跟著爺爺長大的。”
“當年,你二叔的父親,也就是我的伯父,留洋美國,在普林斯頓大學讀書,經常去偷聽愛因斯坦的的講課,後來竟然迷上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可能是他問了愛因斯坦很多問題,愛因斯坦就很留意他的這個‘業餘弟子’。愛因斯坦搞了一個基金會,其中一項就是關於相對論的研究,我伯父畢業後就進了這個基金會搞管理。建國以後,他回來了繼續研究,還把他的物理知識教給你二叔和我。我是對醫藥化學感興趣,沒那個天分去學物理--鑽不進去,學得就慢。你二叔卻是個天才,別看他像個鄉下的粗大漢子,搞起物理來,腦子轉得比誰都快!我就被他遠遠地超過了!”
“國家要搞兩彈一星,伯父就被召去了,這一去就再沒回頭。後來上麵遞過來消息,說是被紅衛兵小將們批鬥、衝擊時打殘廢了。那時候又沒有多少吃的,也沒有特效藥,據說是生活很困難--我一心想給伯父治好病,就異想天開從,想研製出一種特效藥,能夠治療所有病症,從那時就正式轉了行,這一幹就是三十年!其實,前幾年我才知道,伯父早已經去世了,到醫藥才幾個月就沒了……”
“你二叔搞物理研究,我搞中醫藥,我和你二叔都是發狠要幹出成績,所以結婚都很晚。”三叔說到這,苦笑著歎了口氣,“我老婆跟著我受了一輩子罪,沒吃過的好沒喝過好的,連死都沒死個舒服樣出來--是被我的藥給害死的!就是那個麻散子!那時候麻散子還沒研究成功,她已經懷有五個月的身孕,身體不舒服,就背著我用--她以前常用的--結果那次妊娠反應太厲害,她服的劑量太大了,就……”
“你二叔結了兩次婚:第一個老婆受不了在精神病院時的打擊,留下二子和一封信,說是去山上當尼姑,就跑了,也有人說跳河了,誰知道!你二叔第二個老婆娶回來後,聽人說他前妻是跑去找別人了,他氣得發瘋,整天喝酒,喝了酒就見誰打誰,他老婆常常挨他的醉拳。那女人氣不過,就拿二子出氣,也打她!後來實在受不了你二叔整天除了酒就是那個機器,還打人,也跑了。後來有人送了個孩子回來,就是小四兒,還有一封信--原來你二嬸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等她知道了,後悔了想回來,卻已經動不了了,她堅持到生了小四兒就不行了!沒了!二子是小時候就離開家裏去學武功的,回來了就像個野人一樣,除了你二叔,沒人能治住她!小四卻是在家裏長大的,乖乖巧巧的,她媽又沒了,所以我和你二叔都溺愛得很!偏偏又……”
“三叔,您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了,您還沒說愛因斯坦的事呢!”小五插話道。
“你知道就代表別人知道了?”三叔說著瞪了小五一眼,然後拿手帕揩了揩眼淚。
“愛因斯坦的那個基金會後來解散了,有個作家想寫愛因斯坦的傳記,寫到基金會這就寫不下去了,到處找素材。他不知道怎麼的就聽說我伯父和愛因斯坦交往不錯,還在基金會搞過管理,就到中國來找他。正好那時我們和美國搞好關係,就有人幫忙找到這裏,那個作家非要見見伯父--伯父已經不在了,他當然就見不到。他就提出要見見伯父的後人,陪同他的人都對他說你二叔一家都得了精神病,不知道跑哪去了。正好我那時被放出來不久,千辛萬苦找到這個作家,說家人沒得精神病,事情本來是如何如何。那作家也不相信一家人都得精神病的事情,就到使館找領事,向某些部門施壓,這才算把你二叔一家救出來。”
哦,那確實是得感謝愛因斯坦!
“那後來呢?”小五問道。
“還什麼後來?後來的事情你不都知道了,你三哥在街上流浪,被我收養來了,跟著我學醫術,後來又去學武術。然後是到處要飯的你來我們家,還有你六弟、你九妹,他們倆是你二姐收留下來的!”
“還有七妹不是……”
“小七那是自己跑來的,你二姐打都打不走,有什麼辦法!”
“看來咱們確實得感謝愛因斯坦他老人家,要不是他,說不定我還在要飯呢!”
“不光是他,更要感謝那個好心的作家--要不然你三哥和你的名字裏怎麼會有個‘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