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在水麵是漂浮,不知道漂向何處,不知道會漂到何時,這種感覺,實在令人沮喪。
“小田!小田!”
我的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個人的名字似乎就在我身邊,我卻看不到,想不起。
我想我是經曆太多這樣混沌的時光了,這樣下去,我到底會怎麼樣?
我終究會醒不過來的。
“小田,你怎麼樣了?”
“我……你是誰?”
“我是老羅啊!”
“老羅?”
“是我,羅又明啊!唉!你連我都記不得了--這都怪我,都怪我自己啊!”
怎麼會?我迷迷糊糊地想著,他怎麼會在我身邊?他又把我拉到精神病院裏了嗎?
“我這是在哪兒?”
“你在我家裏!”
我在老羅家裏?他那麼神秘、特殊的人,連女兒都可以棄之不顧,甚至把女兒都趕跑了,為什麼要把我帶到他家裏來?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這種艱難的無力感我非常熟悉,那就是因為麻散子。
我又服用了麻散子了嗎?老羅怎麼會有麻散子?
“小田,你感覺怎麼樣?”
“我?--青紅呢?”
“青紅已經被救回來了!你就放心吧!”
“王大海……”
“王大海被海堤抓住了!許以純也被遠槐和蘇援給抓住了,這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了!現在,一切劫難都結束了!”
哦!王大海和許以純都被抓住了,這太好了!我覺得精神一震,想坐起來,卻還是動不了,我的意識,也還是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難道這個麻散子就沒什麼可以解得了嗎?
既然都是中藥炮製出來的,麻散子會不會像古代的蒙汗藥一樣,可以用涼水來解呢?
“水,涼水!”
“什麼!”
“涼水,用涼水……冰我的頭!”
“我明白了!”
老羅急忙跑去拿了個浸了涼水的手巾,敷在我額頭上。
這下好多了,我覺得那種半醉半醒的混沌感消失了,我的意識徹底恢複了。涼水,果然是麻散子的解藥。
不過我還是起不來。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太虛弱了,老羅說我已經昏睡三天了。
“你被王大海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沒去找你,一方麵是想讓老蘇家那邊的人好好的為你治病--他們那裏的醫療手法,我還是相當肯定、相當欽佩的--另外也想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唉,這也是我的疑心太重了!這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讓你白白地受了那麼多的罪……”
“他醒了嗎?”
一個穿著黑色絲裙的中年婦女出現在房門口,輕聲問道。
她的個頭不高不矮,略有點瘦,臉色很蒼白,不過我懷疑這是她本來的膚色,因為她露在裙子外的胳膊也很白,她的膚色在黑裙子的映襯下讓人印象更加深刻。她的鼻子和嘴巴小巧,精致,恰到好處地融在她那白皙的臉龐上。她也許已經適應了高級領導的家庭生活,身上透著一種雍容嫻雅之氣,但臉上卻還是有著難掩的哀愁。她的眼袋很顯眼,讓她臉上時刻都顯露著一種悲憫。一個人隻有經常流淚或者經常熬夜、失眠才會有那樣明顯的眼袋。
她是美的,或者我該說她是風韻猶存,她臉上的悲憫之色使她的美更深刻。
我一見她,就覺得她像某個人。小七?當然了,她是小七的母親,怎麼可能不像她?但是,但是她還像誰呢?或者說還有誰像她呢?應該還有什麼人和她很像,尤其是那張曲線完美的嘴和那個鼻子。該死!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她還像誰!
“他醒了--我沒讓你進來你怎麼就進來了?”
“你--這是在我家裏,我為什麼不能進來?你不要把你的閻羅殿裏的那一套帶回家裏來好不好?你看這個家還像是……”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和小田有話要說!”
那女人怏怏地出去了,老羅去關了門,對我歉意地一笑,說道:“這是我愛人!她腦子有點毛病,總是愛無緣無故地發火!”
你那麼對人家,還說人家是無緣無故地發火,我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這個人。
“對不起,小田……”
我楞住了,這樣一個總覺得自己無比正確、自以為是、習慣於發號施令的人,也有向別人道歉的時候?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在精神病院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腿的情況,更不知道那個許以純假借他父親的名義給那些醫生下命令,不給你治那條腿!--這都怪我,太粗心大意了!我找了醫生來到家裏,他們說你的病很特殊,內傷外傷都糾結在一起,要完全複原怕是……我知道,你在他們老蘇家住得很好,蘇青湖有些特殊的辦法和藥物,對你很有效。為了治好你的傷病,我去求已經反目成仇的老蘇家,求他們把麻散子給我,我給他們下跪,我給他們磕頭,我給他們……”
如此強勢的人,會對自己陷害過、把自己當作仇人的人做這些,這是真的嗎?
我疑惑地盯著老羅,他的臉色,忽然顯得那麼無奈,他像是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他臉上那種中年人的痕跡再也找不到了。
“你在蘇公館那裏住過,想來有些事情,你也已經知道了!我也不想隱瞞你什麼了!”
我明白了,他說的是小七,他是因為小七才變得如此的。他是因為我了解了他的一些事情才拋下那些自負、高傲,才如此泄氣的!
這麼說,他的心裏也還有一些人倫良知?
“你為什麼要把夢飛趕走?”
“她的離家出走,是我的錯!但我可以負責任的說,她絕不是我趕走的!”他說著,掏出一方手帕來,揩了揩眼睛。我這才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淚水已經滾落頜下。
“這個孩子,本性要強,脾氣乖戾,這也是我經常不在家、她缺乏父愛的緣故!但是這裏麵還有一個無法忽略的因素,那就是--”
他停了下來,似乎在權衡要不要把那個原因告訴我。
“是什麼?”
“是……是因為她媽媽得過精神病!”
啊?那麼憂鬱深刻的人竟然是得過精神病的,這怎麼可能?
“你可能認為我把夢飛送到寄宿學校去是我心狠,不錯,這個主意是我出的,可我也是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的呀!我的工作雖然特殊,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是一個正常的人,身為人父,難道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自己身邊?怎麼會因為工作而把孩子推出家門?”
“我因為工作特殊,經常不在家,夢飛的媽媽有時候會……會病情發作起來,很嚇人!我專門找了好幾個保姆,不讓她傷害自己,可那些保姆都被她打跑了。我們沒有孩子的時候,我想,有了孩子她可能就會好起來,可有了夢飛以後,她的情況卻更糟了!”
“難道她對夢飛……”
“是的,我怎麼也沒想到,她一看到孩子,就會發病,比以前更頻繁地發病!沒有孩子的時候,她不過是自己折騰自己,有了孩子,卻對孩子下手!當然,她並不是打罵她,打罵那些我都可以忍受了,她有時候會……整天整天地抱著她不鬆手,有時候……卻給她……唉!她……她把自己吃的那些……治療精神病的鎮定藥物……塞給夢飛吃……我不得不……把可憐的孩子……送到……”
老羅說到這裏,已經是泣不成聲。
“老……羅叔叔!”
“你還是叫我……老羅吧!我不配!”
“不!羅叔叔,你不要這樣說!我以前確實是不知道情況是這樣的,蘇二叔他們並沒有和我說這些。其實關於夢飛,他們什麼都沒說!”
“唉!”老羅歎了口氣,又揩了揩眼淚,點點頭說道:“他們是一片好心,是怕刺激你,是為了你的病情!也是給我留著臉麵!”
“其實我早該都告訴你,因為你在蘇公館那邊,他們會怎麼說……他們肯定會說一些對我不利的話--但是我想,你有頭腦,會自己思考,也是有自己判斷力的人,你不會隨意地去相信別人的話,所以我從來沒有去找你。他們那邊有幾個練過武術的人,我也放心。畢竟,我對夢飛確實是沒盡到責任,他們怎麼說我,我都可以接受--我也是沒話可說!”他頓了一下,問道:“你知道,夢飛的媽媽是誰嗎?”
“夢飛的媽媽……是誰?”我腦子裏滯澀起來,夢飛的媽媽不就是許則工的妹妹嗎?這個“是誰”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他以為我已經知道了,或者是在偵查我到底了解了多少他的情況?
“唉!看來他們確實沒有告訴你,他們到底還是厚道!其實夢飛的媽媽就是……”
正說到這裏,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這是那個哀怨的婦人又過來了。老羅又揩了揩眼淚,說道:“我讓她給你燉著甲魚湯,這幾天,怕連龜殼都爛透了!”
老羅開了門,一邊說道:“好了,謝謝你!”一邊就要去接他夫人手裏的甲魚湯,
羅夫人並沒有把手裏的碗交給老羅,卻說道:“還是我來喂他吧!”
“你?--你還是忙你的去吧!我來喂他!”
“唉!”婦人歎了口氣,沒理會老羅的推卻,端著碗徑自走進屋來,口中說道:“吃東西的時候,總該不會還是什麼機密吧!你喂他?你給人喂過飯嗎?”
連喂個飯都要你推我讓,看來讓他們共同去做一件事情,在他們的生活中是不常見的。我驚疑地看著老羅,他走過來,扶起我,默許了妻子的主動請纓。
“唉,也好!--你當心點!”
他們夫妻倆一同喂我,這讓我心中又高興又難過起來,高興的是,我把他們倆拉近了;難過的是,可惜我不是小七,如果躺在這床上的是小七夢飛,讓他們一同關懷著、照顧著,那該多好啊!最需要他們如此對待的,該是小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