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見我正在靠近籠子,它警惕地地移步到籠子一個角落,渾圓的身子繃得緊緊的,左右甩著尾巴,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似乎在琢磨著我的意圖。我也一動不動地盯著它的眼睛,想透過它那棗核般的瞳孔洞察它內心的變化。它對我的這個舉動似乎很惱怒,原來直立著的耳朵向後背過去,幾乎貼到腦袋上,嘴裏發出奇怪的嗬氣似的聲音;我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一小步,離鐵籠子更近了,這時,它身上的黑毛豎起來,就像炸開一樣,它的身軀顯得比剛才大了一倍,麵目也變得更加凶悍。我拿出手機,把鏡頭湊到網眼上對準它,準備給它拍照。正在此時,它突然一躍而起離開地麵騰空向鏡頭撲了過來,我驚叫了一聲,本能地向後騰退了好幾步,躲到二小身後。鐵網被它撞擊得前後扇動,它的四隻腳爪勾住了網眼,身軀緊貼在鐵網上,瞳孔擴張變成圓形,嘴部肌肉向後收縮,呲出尖厲的牙齒,發出可怕的嘶嘶聲,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讓人毛骨悚然。二小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走到鐵網前,想用棍子捅它。它這才鬆開勾住鐵網的爪子,回身跳到地麵,溜到剛才的角落蹲伏下來,兩隻琥珀色的眼睛開始一動不動地盯著二小手裏的棍子,時不時呲一下牙,像是警告我們不要靠近它。
如果趁我不備的時候它竄到我的肩膀,用它那利如箭簇的牙齒咬住我的喉嚨或者是頸動脈,我會如何?我不願意再想下去了,我感到害怕。
狗吠聲又急密地響了起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把大門的老大爺領著一個戴近視眼鏡,身材單薄,顯得有些文弱的男子走到了我們身後。大爺向我介紹那個戴眼鏡的男子,“他是家裏孩子被貓害死的那個女孩兒的父親。”
“你好。我是建安公安分局刑警隊的陳曉。”說著,我上前握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像女人的手,纖細,冰涼,無力。
“我叫劉宇。”他說。他那帶著懷疑和困惑的眼神告訴我,他不明白一個女刑警到此地的目的。
“我了解到你家裏發生的不幸,我今天到這兒的目的,就是來確認一下那隻貓是不是就是凶手。”我之所以把那隻貓叫“凶手”,是因為我找不到合適的法律詞彙給它定性,說它是“嫌疑貓”,似乎帶著調侃的意味;說它是“殺人貓”,又覺得很****,引起被害人家屬的反感。
劉宇有些漠然地“哦”了一聲,然後轉身向那個鐵籠子走過去。我心裏立刻緊張起來,我擔心那隻黑貓又會突然躍起,向他撲來。那隻黑貓看到他,立刻直立起來,圓圓的眼睛盯著他看,所不同的是,它那琥珀色眼中的瞳孔變得狹窄了,像立在眼睛中間的一粒葵花子。
我和大爺,還有二小都一聲不吭地站在劉宇身後,等待他觀察的結果。
看了不一會兒,劉宇離開鐵籠子向我們走了過來,臉上露著失望的神色。
“不是‘布萊克’。”他說,“眼睛的顏色不一樣,‘布萊克’的眼睛是棕色的,而且身上的毛也比它短,比它亮。”
我和其他兩人都不知說什麼好了,隻是默默地跟在劉宇後麵走向飼養所的大門,他的背影是那麼單薄和孤獨,像是一個弱不禁風的紙人一樣。
和老大爺告別後,我和劉宇一前一後走出了飼養所大門。我發現路邊隻停著我一台車,就問他:“你是怎麼來的?”
“打車來的。”他說。
“那我捎你回去吧。”
二
汽車行駛在通向市區的高速公路上。劉宇坐在車後座,低垂著頭沉默著,好像回想著剛才那隻貓,又像是沉浸在往事之中。
一種莫名的使命感在我心裏湧動起來,我覺得我應該和他談些什麼,但是到底和他談什麼,我自己也不清楚。
放一放音樂吧,衝淡一下這有些沉悶的氣氛,可一想到劉宇正處在失望和悲憤的情緒之中,放音樂似乎是對他的不尊重,於是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是,不增加點別的聲音,又覺得車裏太安靜,讓人緊張。
“那隻貓為什麼見了你和見了我不一樣呢?見了我很凶,看見你就不那麼凶了?”我問他。心想,就從這兒開始和他談吧。
劉宇抬起頭,扶了一下眼鏡,說:“它可能以為你要傷害它吧。養過貓的人和沒養過貓的人,看貓的眼神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呢?”他的話讓我感到非常好奇。
“我也說不清楚。養過貓的人看貓的眼神比較自然,貓能感覺到;沒養過的,看貓的眼神就比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