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漆黑的夜裏,依舊是格外得淒涼。從鎬京淪陷之後,大批犬戎的士兵就仿佛一群滿是獸性的灰狼在這個最為繁華的城市肆虐,華麗的宮殿剩卻了斷壁殘垣,錦衣的女子剩卻了哭喊嗚咽,那個靜靜的太平鎬京,最終走向了廢墟,這個夜裏,那葉笛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淒清,月如銀盤,一如既往冰冷地掛在城牆之上,對著牆垛上坐著的那個嬌小脆弱的身影,映照著夜幕下那般銀色的悲涼。
那野蠻的戎王自從進來審後的宮中就未再出來,前幾日,審侯仍然一個人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宮前徘徊過,可是如今,他已然感覺到了宮中的冰涼,他不再希望自己的女兒活著了,他不再期望自己能再聽到女兒淒慘的聲音了。當他寫著勤王令的時候,他就讓機宜躺在自己的房裏,由侍者照顧著。他每寫一行便會看一眼機宜,畢竟這已經是唯一剩下的王室血脈了。他這般想著,卻又想到了天子姬平,當時天子和藍煙都帶著羽林前往玉城和洛陽了。可是如今,他們卻已然消失了蹤跡,玉城和洛陽依舊被犬戎掌控著。
燈燭閃耀著,而此時的整個屋室仿佛被他融化在燈燭之中,他無不淒涼地回憶起來,竟不由地悔恨起來,如今國破家亡原來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他又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事情就仿佛時間流逝一般自然地走到了這個地步。
“嗒”一聲,頓時他手中的筆從指間滑落,筆墨在紙上劃出一道濃重的痕跡,蒼勁的邊緣,柔潤的內勾一下子使得他紙上呈現除了一個奇妙的圖案,他立即回過神來,認真地看了一眼,隨後即刻將紙揉作一團扔到了廢紙爐中。
“殿下呐……”審侯索性無奈地來到了沉睡過去的機宜旁邊,仿佛自言自語地說,“您日後就將是天子了。”
他頓了頓,看了臉色已經十分祥和的映照著燭光的機宜,繼續說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您可切勿忘了。”
他就這樣溫和地說著,用手撫了撫幼小的機宜的臉頰。
冰冷的房間將一個個生命相隔,又將彼此的命運緊緊相連。
此時遠遠地被囚禁在一個徒有四壁的房間內的嬴洛卻不禁悠閑起來,門外幾個自認倒黴又醉著酒的戎族士兵看守著,嬴洛隻能看著那透過頭頂上那僅有的一扇極為窄小的窗戶照射進來的這微弱的銀光,獨自踩著步子,聊以自慰。然而走著走著他反而覺得釋然起來,仿佛終於有了那麼一個空間可以讓自己無憂無慮地跨著步子,了無風煙、戰火,縱使門外站得如此近的犬戎士兵,現在他也感覺他們離他很遠很遠,而月光,反而離他很近很近。想到這裏他內心又湧動起一股令人壓抑的內疚起來。他閉上眼,仿佛自己仍然是在戰場上和戎王廝殺,仿佛唐晨受重創落馬的那一瞬間就在自己的眼前不斷地重複,而那一瞬間又似乎像永恒一般,如此漫長,像光射入了深邃的海底,無限地延綿。
嬴洛微微搖了搖頭,去了腦海中的幻想,頓時周圍又隻剩下了空蕩蕩的牆壁,地上胡亂著堆放著一些廢舊的器物,任由塵埃堆積。一閉上眼嬴洛就會回想起那成片血淋淋的淒慘的屍體。於是他隻能四處走動著。卻在其中一堆廢棄物前停了下來,猶豫地半蹲了下來,不自覺地摸了摸那些布滿灰塵的器物,將一個殘斷的椅腿從上麵拿開,隨後又掀開一些類似於破麻木,鏽鐵片之類的東西,竟發現了一個陳舊得已經生鏽得滿是青綠色的銅罐。嬴洛好奇地抹了抹灰塵拿了起來,卻發現裏麵竟然還裝著不少顆粒般的東西,他便晃了一晃,果然,裏麵似乎是一些小小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