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護國大將(2 / 2)

“人生莫不是一個桎梏。”馮嘯走到了張遷身後用手扶住著柱狀的牢門說道,“想我戎馬半生,曾兩度為將,三次遭貶,如今麵對著牢籠,卻感覺如夢初醒。”

“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此時他轉過頭看著張遷。

“將軍,人生莫不是悲觀。”張遷此時也站了起來,“杳杳一生,吾等總歸是知道難免一死,可是還不是依舊在這紛紛亂世之中掙紮不已,此生莫不是一場戲,吾等隻怕是要演好它。”

此時周圍的空氣是沉默著的,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也停止了,空洞洞的黑色在遠處不斷的延伸,無盡的盡頭帶來的是注視者的恐懼。

“將軍想必是累了。”張遷望著馮嘯的背影說道。

馮嘯獨自對著柱欄微微地點了點頭,然而張遷卻看在眼裏。

“累了歇一會兒便可。”張遷此時躬身向著馮嘯行禮,“歇一會兒便好。”

說著張遷便退了幾步,之後在轉身向著牢籠外走去。

“恩,我明白了。”馮嘯此時轉過身去,也對著張遷行禮,張遷看見了,也連忙轉身回禮,之後再緩緩地退出。

張遷離開之後的牢籠又變得空蕩蕩的,寥寥的幾縷光線從極高的天窗之中穿進來,最後隻是照射在了高高的牆上,黑色,彌漫在周圍的黑色,連鋪在地上的散亂的草褥子也皆是黑色的,沒有了悉悉索索的鼠,這裏莫不是淒惶而恐怖的。

馮嘯就這樣想著,他雖然遭貶,但是這確實他第一次來到這個牢籠。

人在這裏是被淒惶吞沒的。馮嘯就這般想著。

而他自己也處身在這一荒亂的草褥之上,宛如一個君王,麵對周圍那些卑微齷齪的生物,又宛若一隻螻蟻,落在淒惶的桎梏之中,孤立無助。

出身於將門世家,他從未害怕過傷痛,也從未恐懼過生死,然而唯有每當遠征時的那種淒惶總是惹人斷腸,他曾經也有過和美的家庭,有如玉似水的妻子,有健壯活潑的兒女,可是從刀光劍影中來的他最終將自己曾擁有的幸福全然地葬送在了刀劍之下。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他被派往玉城巡邏,然而此時諸侯軍已然被犬戎所圍,戎王攻破城門的那一刻,他因為天子之令隻能留在玉城,當他登上城樓望見遠處的狼煙已然變為了一團火光的時候,他全身已然被絕望浸染。

然而當時玉城的老城守沒有勸阻他,隻是漠然地對他說道:“你或許會恨我阻攔你出兵,你或許也會覺得我沒有資格攔你,但是你要記住,我是玉城的城守,在玉城裏,沒有天子,我便是此城的將軍。城守也許會犯很多錯誤,有些錯誤甚至會很嚴重,但是至少它不是致命的,然而有一種錯誤它是致命的,那就是喪失了自己的信心。當一個將軍喪失了對自己的信念之後,這個城就完了,這千千萬萬的士兵和民眾也就完了,他們就會像一盤散沙一樣被風一吹就隨風飄散,向一團肉一樣隻能被放在砧板之上被任意宰割。我知道你恨我攔你,但是我不後悔這個決定,曾經我也恨過那個攔住我的將軍,縱使現在我也依舊恨他,但是倘若我是那個將軍,我也依舊會攔住那個當時的我。我是個將軍,我守護的是整座城的信念,我明白你恨我,然而此時此刻我們要共同麵臨敵軍,此時我們要共同履行我們曾經許下的諾言,我們將守護我們的信念,在這之後,我將任由你繼續恨我,我也將繼續履行我的職責。”

這段話依舊響在馮嘯的耳邊,馮嘯清晰地記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它們就像是此時顯現在他麵前的一根根柱欄,它們讓他無時無刻不想起自己妻女的音容笑貌,他確實依舊恨那個將軍,那個老將軍或許依然死在了沙場上,或許依然老在了鄉野間,然而這恨卻依舊綿長如此漫布的草褥一般。

馮嘯此時緩緩地坐在了墊起的破爛的草墊上,那一句句話語依舊在他的耳邊回想,然而他敬佩那位老將軍,敬佩他的信念,而人所敬佩的正是自己不曾擁有卻想要擁有的東西。

他感覺自己漸漸被抽空,而那個將軍的信念卻化為了這漫天的黑暗緩緩地注入自己的身體裏,他頓時感覺到身體有了支撐,漸漸的連心也變得堅硬,他將不再懼怕黑暗的淒惶,因為他已然與此同根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