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放很不舒服地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這就是一個陷阱式的教育悖論,他能感覺到不論進或退,泥潭都會把他吞得越來越深。“你怎麼看這個案子?”
“從參與到經辦,到指導,我經曆了三四百起案件,我堅信自己的客觀公正。”
“可你也陷入了疑惑之中。”
“沒錯。”
“難道你不怕進也蒙冤,退也蒙冤的境地嗎?”
“什麼?你指的是背腹受敵,進退維穀嗎?不會的,正義與邪惡有中間地帶嗎?”他的問題不僅是法律層麵的,涉及到人性難題。徐放忍不住站起來,走到大板桌的轉角處,然後又回到椅子上。過了這麼多年,他們之間依然沒有達成真正的理解。鄭平倒下了,評英模、評烈士,一片頌歌,但他覺得有些悲哀。
“你仍然覺得事物非正即反?”他低聲說。
“作為執法機構?當然了。我們必須給自己設定法律概念,這是我們給自己選下的困難重重的路。有時候……”說到這兒,他歎了口氣。
“繼續說下去。”
“那起案件我是提了自己該提的意見的。”關西堅持說,“鄭航想讓自己變得堅強和強大。這我明白。他經曆了那麼多,肯定想變得刀槍不入。隻是光練好身體會讓你成為無所不能的人嗎?徐放,每天跑十公裏,練得武功超群,射擊水平第一,這就意味著你一輩子都不會輸嗎?”他不等徐放回答,答案在此刻根本不重要。
“鄭航似乎堅定地相信,隻要他成為出類撥萃的警察,就再也沒人能傷害得了他。哦,徐放,看看你自己,想想鄭平,他兒子是不是在重複他走過的路?”
徐放伸出手,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此刻沒有什麼言語能表達彼此心頭的沉重。
“你覺得方娟的分析有幾成準確性?”徐放問。
“看來,鄭航是十分相信。”
“他已經反客為主,比方娟更積極。我說要方娟的資料,他主動複印,編製目錄,自己留了一套認真研讀,提了很多自己的看法。”
“假設方娟的懷疑成立。”關西說,“這個連環殺人案就很有意思,作案四年,二十幾起案件,幾十上百名警察、幾十名檢察官、法官參與偵查、審核、審判,居然對凶手的作案手段絲毫沒有提出過懷疑,這很讓人吃驚。”
“想想看,就個案來說,偵查員發現了作案工具,分析了作案手法,勘驗了第一、第二現場,提取了所有直接、間接證據,然後抓獲了嫌疑人,提交檢察、法院,判定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這是一起多少完整的案件啊,凶手在實施犯罪、嫁禍的過程中,竟然沒有留下絲毫自己的痕跡?”
“是我們的偵查、審判人員粗心,還是凶手真的將自己的痕跡完全抹幹淨了?”
“真是個高效率的變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