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沉默著。李後寶掏出香煙,遞給鄭航一支。
“我仿佛嗅到了烤紅薯的香味兒。”鄭航說。
李後寶幹巴巴地回答道:“這附近哪裏有人家哦?”
“也許吧……但說不定是風吹過來的。”
“幻想風……”
鄭航哈哈大笑起來,這老頭還挺有幽默感。“現在的人吃東西都亂了,紅薯成了供品。”
李後寶譏笑地說:“你們當官的當然啦。工人掙的錢隻夠吃紅薯,幹部掙的錢,想吃什麼有什麼。太油的嘴反而想吃刮油的薯。”
“我不是這樣的。”
“大蓋帽,吃了原告,吃被告。別說你是不一樣的烏鴉。”
“那樣做是要坐牢的。”鄭航正經地說,“而且人各有誌,我不為錢而工作。”
“話是這樣說,捉住的貪官哪個不是在台上唱反腐,在台下的腐敗卻搞得比哪個都厲害。”李後寶說,“小偷偷幾十上百元判十幾二十年,貪官偷國家和人民的錢上億,也不過判幾年,甚至關一下就放出來。還有很多人因為唱得好,沒人抓。”
鄭航說:“我不會做貪官的。”
李後寶鄙夷地瞥了一眼鄭航,憂鬱地看著前方,不再說話。
“真的,我最看不起那些貪財、亂執法、瞎執法的人。就是那些人害了我父親。”
李後寶低頭吸了一口煙,又轉頭看了他一眼。“結婚了嗎?”
“還沒呢,女朋友還不知在哪家養著。”
“有出息的人不急著結婚。”李後寶說,“現在的年輕人甚至有的不想結婚,倒是讓父母急得什麼似的。”
鄭航苦笑了一下。“我的父母不會著急的。”
“哦,對不起。”李後寶真誠地說,“……冒昧了。”
“沒關係,父親已離開十二年,母親也離開十年了,習慣了旁人這麼說。”
“難怪你說‘每個人都是在孤軍奮戰’……你父母是幹什麼工作的?”
“父親是警察,母親是老師。”
“可惜。”李後寶瑟縮著,往鄭航身邊靠了靠,胳膊緊挨著胳膊。
“父親……”
“被一個衝進公安局辦公室的人持槍打死的。那人怨恨公安局辦了冤案。”鄭航毫不避諱地說,“事實上,那個人是對的。”
李後寶的臉抽蓄了一下,但夜太黑,鄭航看不見。
“公安局辦冤案是有可能的,”李後寶說,“我見過他們用私刑,那種私刑之下,誰都可能供認公安局想讓他承認的案件。”
鄭航冷靜地說:“你見過警察刑訊逼供?”
李後寶不屑地說:“我是幾進幾出的人。”
“看來你真見過,我從你臉上看得出來,你很怕。”
“當然……一次我因吸毒被關在派出所裏,看到他們給一個搶劫的用私刑。半夜裏,把他從房間裏提出來,當時警察可能剛從外麵宵夜回來,案子明天必須交差,他們又用強光照,又用錘子敲,還用一種鑽子樣的東西插,那人想叫,還被捂著嘴……那臉慘白慘白……我相信,用在我身上,讓我說啥,我就會說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