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不堪回憶。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回憶像吞噬一切的黑洞一樣越來越大,完全控製了他,讓他的生活隻有過去,沒有現在。所有的現在都不過是為了撲滅過去的火焰,逼迫自己去做那些本不應該做的事情。
或者,他根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他不過是濫交的父親與單純的母親一度奔放的結果。當母親醒悟過來,奮力掙脫父親的婚姻時,他便跟了母親。
母親自此開始了改嫁曆程,她結了好多次婚,沒多久又都紛紛離了,到後來即使作為她的兒子,他也搞不清她到底換了多少男人。但母親從來沒有虧待過他,從小便給他講勵誌的故事,激勵他長大做一個有用的人;無論多苦多難,都給他吃好的穿好的,不讓他在同學麵前感覺低人一等,或者寄人籬下。
他越來越多地想起母親,想起她蒼白的麵孔,瘦削卻挺得筆直的身體。他的印象中幾乎沒有父親,包括每一個繼父。母親總是把他護得緊緊的,不論那個男人是好是壞,都不讓他受到絲毫影響。
他沒有父親,但母親教會了他男人的堅強、勇敢、冷靜和進取不息的精神。母親告訴他,隻要擁有這些,一個男人再也不怕挫折失敗,不怕找不到幸福和未來。他做事十分專注,從中學到大學,學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參加公務員考試,每場筆試都取得不錯的成績……
但是,堅強和專注,並不像母親說的那樣可以幫他獲得一切。當他在關鍵的一環落馬時,他再次感到了那種與生俱來的冷。他其實不冷,他隻是孤單,他發現自己又開始懷疑和惆悵,他再一次質疑,這輩子到底應該怎麼過,這世界有沒有那種純粹的理想,溫暖的希望。他對這個社會的理解比原來更深刻了。
夜幕降臨,男人退下樓頂。他取下安全帽,細心地裝進工具箱裏。在整齊的工具中間,夾著一張最新出版的晚報。頭條便是凶殺案的報道,記者分析了去年以來發生的幾起有關吸毒人員的死亡案件,沉痛地指出這一切都源於仇恨——埋藏於心裏的深深的仇恨。
是什麼樣的仇恨,需要用殺戮去發泄?是什麼樣的仇恨,需要用生命來償還?是什麼樣的仇恨,讓一個正常的人變成魔鬼?
問得好!男人將工具扔進車尾箱裏,駕車駛上大街。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街邊的路燈次遞亮起。他像一滴水混入洪流一樣,迅即讓人難尋蹤影。
他越開越快,最後全力奔馳起來。同行的車輛紛紛鳴響詫異的喇叭,避讓著這輛莫名狂奔的小車。
在狂奔中,他再次爆發出不可遏止的痛哭。
母親!他能恨母親嗎?不!母親不到四十歲便身患癌症,她把繼父們給她治病的錢全都積蓄起來,留給他讀書就業,自己寧願在不可遏止的痛苦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