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推開門,隻見楚然抱著手肘站在窗子對麵,背影孑然,沉靜的仿若雕像一般。
忽然不忍心打擾到他的深思,許溫蒂回身掩上門,躡手躡腳地將茶壺放在了茶幾上,再抬頭去瞧楚然的時候,男子依舊是剛進門時的姿勢,紋絲未動。
是在自責嗎?怪自己一時衝動說出真相,而說出後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卻越來越不在他的掌控範圍了。唉,歸根究底,楚萬庭的性格突變實在是出乎意料,就連一向看人很準的許溫蒂都沒想到,那個獨自沉悶了四十多年的男子一旦無情起來,竟然是這樣的徹底。
“怎麼會這樣呢?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楚家要內亂了,而即將發生的一切是因為我的衝動,我是不是做錯了?”一直沉默的楚然突然開口,聲音啞啞的,好像糾結了很久才敢道出心中的苦悶。
“沒有人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的,所以,你不用太自責。”許溫蒂轉過身,麵對著楚然的背影,輕聲勸道。麵對楚然的落寞無助,她不並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人生猶如博弈,你想贏,就得對對手狠下心腸。她不是前世風光的許溫蒂了,所以在龐大的楚家麵前,她無法選擇正麵而戰,說她卑鄙也好,不擇手段也好,這些她都不在乎,她隻要結果,她要楚家當自己的墊腳石,她要與隱藏在背後的敵人站在同一高度對峙。
“我隻想要你一句話,這件事是不是與他有關?”說話間楚然轉回身,臉上的表情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第一次看到他的失態,那黯淡的眼光中流露出無法言表的乞求。現在的他太需要這個回答了。他乞求這個回答千萬不要殘忍。
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許溫蒂微微一個猶豫,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就算你不說,這麼多年了,再愚鈍的人也能瞧出些端倪,之所以以往縱容大概是顧念親情吧,可是,當他發現所謂的親情裏藏了太多的欺騙與背叛的時候,情緒失控在所難免,希望你責備他狠心的時候,也能夠體諒一下他的情非得已。”
“可是他當初答應我的,不偏激,不報複……”楚然澀然一笑,眼角竟不經意地噙上兩顆晶瑩。他太天真了,守了他這麼多年,信了他這麼多年,甚至不惜背離父親的意願跟他走得很近很近,到最後呢,他不還是一樣,被輕易地劃到敵對的陣營。
“是我的出現打亂了楚家的平靜,如果沒有我,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許溫蒂故作黯然神傷,說話間彎下腰,斟了一杯玫瑰香茶。
“翹翹,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一絲埋怨你的意思。”楚然有些急了,看著少女微愁的麵容,他的心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若是這樣,那也請你別埋怨自己,好嗎?”許溫蒂將茶杯捧在手裏,一步一步朝楚然走去。不過四五步的距離,她竟覺出幾分艱難的感覺。就算楚家頃刻毀於她手,她也不會覺出半點內疚,隻是麵對楚然,她的心總有些無法坦蕩。
“你說得對,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我得做點什麼,不能眼看著楚家就這麼完了。”說完話,楚然接過許溫蒂遞來的花茶,一口飲盡。
許溫蒂展顏一笑,表麵似是默許,心裏卻在搖頭。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既然被她捉到楚家的漏洞,以她許溫蒂的性格怎肯就此罷手。
楚然離開後,客廳裏隻剩下許溫蒂一個人,她站在窗前,位置就是她進來時楚然所處的位置,從這裏望出去,正是自己平日裏喜歡流連的花圃……
夜色為幕,橙色的燈光零零散散地打在秋千上,偶有秋風掠過,燈影晃動,竟有幾分小小的心動。
今晚的碧麗山莊出奇的寧靜,連秋蟲呢喃都成了一種奢望,黑夜沉沉像透了一種綿延的等待,在著無盡的等待中,談話都變得小心翼翼,唯恐驚到之後,失去這得來不易的安寧。
“媽咪,你為什麼不肯留在醫院呢?那裏有最好的設備跟醫生,萬一有什麼需要,會得到最好的照顧,不是嗎?”楚梵紅著眼眶坐在床邊,看著床上臉色煞白的女子,哽咽著嗓音輕聲問道。她不懂,為什麼當母親聽到自己的斷指無法接續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那麼樣的淡定,好像發生的一切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懂,為什麼母親執意不肯說出真相,明擺著好好的琴蓋不會自己砸落,明擺著有人故意使下黑手,明白著母親在袒護著什麼人。
“醫院裏太冷清了。”郝麗莎張張毫無血色的雙唇,嗓音沙啞且隱忍。
本來還能鎖在眼底的淚水,在聽到這樣的回答時,再也忍不住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地砸在手背上,楚梵克製著自己的聲音,抽泣道:“媽咪,爹地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