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暗夜渺渺,白雪無痕(1 / 2)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禦冰記得這是在大軒流傳了許多年的一句詩。他並不記得作者是誰了,隻是莫名地喜歡。

今晚的月色並不十分好,但禦冰還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發生在過去,在他極年幼之時的,關於明月,關於茫原,關於自己的名字,關於無數美麗的麵孔,和那些永遠融化不盡的白雪的記憶。

他原本是不記得這些事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了大軒泰平,怎麼成了街頭乞兒,怎麼就學會了偷東西。他隻記得恐懼,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對活下去的執念。

直到那日黃昏時,他慌不擇路地逃進客棧裏,遇見那笑容清淺的少女。

隻有在少女身旁,在塵世裏狼狽逃亡了許多年的他,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心。

—— 在她身上,有他所熟悉且親近的氣息。這必定是他可以依賴的人。

而當那一晚,少女問及他的名字,他才終於記起,自己本是來自雪域,來自那個離天神最近的地方。

他隻知道他的五感敏銳度遠遠勝過其他人。一直都知道。仿佛是傳承自血液的天賦。但他從未思考過這是為何 —— 他已經逃得太久,久到忘記了自己究竟為何要逃。如果不是她,他大概會一直隻憑著本能,帶著心頭不可名狀的恐懼,永無止盡地逃下去。

秦彥帶著小雨趁著夜深人靜偷偷溜出去的時候,他是聽到動靜了的。

那時慕安已經睡下。燭燈熄滅,夜裏微弱的光透過紗窗照在少女的側臉上,暈染出一層薄薄的光,溫柔而靜謐。

他總是忍不住貪戀這一刻的美好。

可是直覺告訴他,此刻鬼鬼祟祟從小院經過的那兩個人,隻怕會給眼前的少女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煩。

她的身體衰竭得厲害,他不希望看到她再為不相幹的人費心。

於是他輕輕跳下床,又細心為她掖好被角,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出這溫暖的房間,循著那兩人的腳步而去。

秦彥和小雨被困在陰森的庭院中,無路可逃。

還有那個莫名出現的聲音,聽起來明明應該是出自一個蒼老的男人,但又帶著女人嗓音裏所獨有的甚至更加過分的尖細,一字一字清晰地穿透耳膜牽扯到脆弱的腦神經,傳遞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這聲音像是從四麵八方傳過來的,根本無法分辨出說話人的方位。

小雨護主心切,鼓起勇氣哭喪著臉說道:“這……這位爺爺,我和我家少爺……不是有意冒犯貴地的,求……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吧……”

“放你們走?憑什麼!”那聲音發出桀桀怪笑,“你們來得正好,我這兒正少新鮮的活人血,你說,我怎麼舍得放你們走?”

活……活人血?小雨頓時嚇得涕泗橫流,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我……我求求你了,放我們走吧……”

那聲音不答,隻是不停地笑著,桀桀怪聲充斥庭院,嚇得人幾近崩潰。

“小雨你起來!”秦彥既害怕又內疚,一時間惱羞成怒,竟也不服輸地叫起來,“少在這兒裝神弄鬼!我是榮昌王爺最疼愛的小兒子,你要是敢放我的血,我就讓爹爹砍了你的頭!”

話音剛落,庭院中怪笑戛然而止。四周又恢複了之前那樣詭異的寂靜。

這一變化讓秦彥和小雨始料未及。兩人麵麵相覷,狐疑地想:難道這就安全了?

可惜他們還來不及放寬心,便見院中幽光驟起,花木之間,樓廊簷下,假山池麵,均有一簇簇冥火搖擺幽咽。

冥火微光之中,一個黑色的窈窕身影忽隱忽現,在庭院四周猶如鬼魅般飄忽不定,從無到有,由遠及近。

小雨嚇得麵無人色,秦彥心底也噔地徹涼,暗想完了,這下是真的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