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就真的躲在這山穀裏一輩子不出去了?苟且偷生,與螻蟻何異?平白汙了容成家的英明。
國仇算不上,家恨卻是不共戴天了。
思緒繁多,一夜無眠。
慕安卻沒有這麼多想法。她帶容成玘回爻辭穀,不過是隨性,權當撿回一隻稀罕的雛鳳罷了。
至於這雛鳳日後是會浴火重生還是泯於凡鳥,她無心去問。
無雙是個生得十分俊俏的少年。因此慕安將他帶回爻辭穀後,有事沒事就喜歡逗他一逗。
無雙性子冷,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家中橫禍所致。慕安哄他時,他不喜;諷他時,他也不怒。別說將爻辭穀的奇珍異寶放到他眼前不見他動容,便是有一日,慕安有意當著他的麵,把一個仆人拆散了架,五官骨骼皮肉淩亂一地,也不見他露出一絲驚異的表情來,著實無趣。
慕安隻好悻悻吩咐其他侍從收拾殘局,將這平白被拿來消遣的仆人組裝回去,自己則興味索然地去折雪園看雪了。
直到那一日,慕安心血來潮,又去攪擾他。
“小無雙,今日讀了什麼書?”
“《國策》。怎麼了?”
“不錯,不錯。”慕安煞有介事地點頭,又笑道,“我記得之前給你收拾書房時,誤將一本雜書放了進去,今日想起來再去尋,卻尋不到了,所以想來看看,是不是被你拿來了?”
“噢?”無雙不動聲色,“什麼雜書?”
“這書嘛……”慕安麵露為難,“既然說了是雜書,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就是來找上一找,若找不到也便罷了,若是找到了我帶回去便是。”
無雙心中覺察出不對,麵上卻不顯,隻抬眼盯住她,道:“你找吧。”
“好。”慕安狡黠一笑,當真就似模似樣的在無雙書案前那一堆書卷裏翻起來,片刻後欣喜叫道:“找到了!”
無雙聞聲看過去,隻看見藏青色的書皮有些褶皺,卻沒發現其它不妥之處:“找到了?是什麼?”
慕安立即將書往身後一藏,道:“你不能看。”
“既然是在我書房裏找到的,我看看又有何妨?”
“不行!”
無雙才不理會這些,伸手就將書搶了過來,慕安忙阻攔:“別看……”
可惜晚了一步,無雙已經將書打開,隻看了一眼,登時愣在原地——
隨手翻出一頁,便是一幅露骨的春宮畫麵,男.女.交.歡姿態描繪得細致入微。
“小無雙……可是害羞了?”
慕安揶揄一笑,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甚至還頗為恨鐵不成鋼地教訓起無雙來:“早說了你不能看嘛……讀聖賢書,立君子品,看這些東西成何體統……”
無雙瞪她:“你!”
慕安拚命憋住笑,繼續苦口婆心道:“我是為你好,才不讓你看的啊,誰知道你小小年紀就不學好……”
無雙卻棄了書,抬手就將慕安抓過來:“你!你……”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無雙尚是少年,心性無邪,麵上雖努力維持鎮定,早已紅了耳根。慕安瞧著愈發覺得有趣,剛想繼續調侃他,就被他扼住了鎖骨。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慕安心驚,她這才發現少年眼眶已顯猩紅,像是在忍受莫大的委屈與憤怒。
這個動作,伴著這樣的眼神,當真是危險。
慕安收斂了玩笑的神色,沉聲道:“你做什麼?”
“這句話該我問你,你到底想做什麼?”言語間,無雙五指收緊,慕安的呼吸也愈發緊促,疼痛入骨。
慕安咬牙斥道:“無雙,你放肆。”
此話一出,便有一侍從飛身而至,一掌打向無雙胸膛。
無雙忙放開慕安,同樣出掌去擋。
這一掌無雙已盡全力,雖避開了胸口要害,卻仍被震得手掌發麻,肩肘鈍痛,踉蹌倒退了幾大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這些侍從雖是機關巧計的傀儡,沒有靈魂血肉,要論靈活與力道卻比常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果然精妙非凡。
慕安喝止住侍從,看了一眼因不敵而氣喘籲籲的無雙,淡淡道歉:“冒犯了,請見諒。”
無雙卻不合時宜地看到,慕安鎖骨處一片殷紅。
不知怎的,他竟覺得這殷紅刺目得很,明明隻是瘀血而已,卻好像平白衍生出別的意味來。
慕安卻沒有發覺出無雙這些難以言明的心情,她隻覺得鎖骨疼得厲害,急著回屋上藥,便匆匆走了。
一直到晚上,慕安才想起來,那本春宮畫集還被她忘在無雙的書房裏,此時卻不好再回去拿了。
本想開個玩笑,誰知一不小心摸炸了毛,這事也隻好就這麼不了了之。